第一百零九、腦迴路不一樣
小說: 探陵錄 作者:书生九华 字數:3963 更新時間:2020-05-08 20:51:06
雖然很想質問陸連,但現實是白九林根本沒有問出口的勇氣,捏著手中的遺骨,一言不發。
陸連卻誤以為這是白九林在等他解釋,於是繼續說了起來。
「你可能已經發現了,我在尋的匣子有兩種。」
第一種便是白九林現在看到這種,表面漆黑完全沒有任何字跡和縫隙,裡頭安放的是子履丟失的遺骨。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黑匣,表面雕刻有十分精美的玄鳥圖,裡面放的便是子履和祁連之間相關的東西。
也許是子履用過的一支筆,也許是子履要祁連畫的丹青,也許是子履喜歡的硯台,也許是子履捏給祁連的醜醜泥塑,子履和祁連一起做的花燈……
「我花費了一個百年的時間,將子履留下的東西一件件全都收了回來。」一件件都放進兩人的墓地里,原本想著能和子履一起長眠,卻沒想到之後會發生那樣的事。
陸連也不想在這種時候憶起那些糟心的事兒,只挑選了那些他和子履一起度過的歡快時光,和白九林提了提。
「那些年,蜀中降下大雨,死了好些人還鬧了饑荒,有人蔘我一本,說是帝巫無德天降神罰。子履你卻將那朝臣祭了天。你可記得你那時說了什麼?」
陸連眼睛裡明亮得仿若有光,亮晶晶的看著白九林,後者艱難的扯了一下嘴角,將身體蜷縮起來,躲在了陸連的懷裡,不再和他四目相對。
白九林的心皺成了一團,苦笑著想道,我?我可什麼都沒說過,那時根本沒有白九林這個人。
「你說——『帝巫何以無德?你這臣子怕是在暗喻朕這帝王無德無用,既然你這般心憂天下,不若孤王全了你這赤子之心。以你祭天了可好?』你呀,這做法可是偏心偏得沒有邊了。從此過後這朝堂之上哪裡還有人膽敢招惹我這魅惑君王的妖巫。」
陸連似乎是想起了那時的畫面,呵呵的笑了起來,手指穿過白九林的頭髮,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理著他的髮絲。
「頭髮長長了。」唇落在白九林的發頂,陸連只感覺自己冷硬了好幾千年的心,在遇到這人之後越發柔軟起來。
那些曾經以為再也不敢觸碰的記憶,如今還可以這樣說出口來。
「嗯。」
「不如幹脆蓄留長發吧?」陸連漫不經心的這麼一提,白九林的身子猛的變得僵硬了起來。
為什麼要留長發?因為會和他很像麼?
男人胸腔里跳動的心臟震在白九林耳邊,他拽緊了陸連的衣服,好像這樣能夠靠得這個人更近一點。
可現在他只覺得兩個人明明離得很遠很遠,相隔了好幾個千年的歲月。
也許陸連只是在回憶著那些記憶的匣子里放著什麼,但在白九林看來,卻是在掰著手指頭細數著他和子履的點點滴滴。
這些如數家珍的記憶也不知被陸連翻來覆去的回味了幾次,竟像是在述說昨天發生的事一樣,連細節都那般清晰。
陸連從頭到尾做的這一切的理由,白九林似乎也有些明白了,不過一個願望罷了。
——怎得成雙似舊時。
一詞一句,無一不能在其中聽聞出繾綣愛意,在陸連的眼神中,藏不住的千絲萬縷愛意的匯聚在一起,刺得白九林不敢再看更不想再聽。
但現實確是,白九林依舊一言不發。
他聽著陸連說著故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鐘的時間走過,就在他的心上紮上一刀。
「夠了。」終於白九林低聲打斷了陸連絮絮叨叨的話。
他推開身邊的陸連從床邊站起身來,搖晃了一下穩住了酸軟無力的腰肢和雙腳,走了幾步之後忽然覺著自己用不著矯情,反正兩個人什麼都做了,還經不得看麼?
於是將披在身上遮羞的被子丟開,光裸著身子,走到衣櫃門前去取換穿的衣物褲子。
「嗯?怎麼了。」白九林從他的懷裡離開了,陸連有些愣愣的看著變得空蕩盪的胸前,那裡幾秒前都還是熱乎的,很是遺憾的起身,他這會兒倒是看出來了白九林的反常。
「我是白九林。」白九林一點點的穿好了衣服褲子,套上禁慾系的白襯衣,扣子一顆顆一絲不苟的扣好,雙手整理著襯衣的衣領,淡淡的瞥了一眼坐在床邊的陸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是平靜。
陸連啞然失笑,「當然。」
白九林聽到這樣的回答,嘴角正要上翹,可陸連接下來的那句話,卻讓他渾身冰涼如墜冰窖。
「可你也是子履。」
這一瞬間白九林的呼吸都亂了,手指捻著好容易被他整理整齊的衣領,如今被他陡然變重的手勁硬生生扯皺了,回不到原本平整的樣子,如同起了裂痕的他的心臟一般。
「出去。」陸連正朝著他走來,但白九林實在是不想讓陸連再看見他狼狽的模樣了,手臂暗暗半倚靠在冰冷的衣櫃門上,才能勉強維持住站直的模樣。
強迫自己笑了一下,白九林再次重複了一遍,「你出去好嗎。」
「好,好,聽你的。」陸連原本是想要走過來揩油的,以為自己下流的想法被白九林看破,無奈的擺手,笑著轉身離開了。
若是他再晚上幾秒,就能看到白九林如今堪比紙片一般慘白的面色。
陸連在房間的客廳外面換好了衣服褲子,便回到了一樓大廳,正好碰到正在泡茶喝的白老太爺,於是便又發揮起自己的演技使出渾身解數泡茶,討好老太爺。
好的孫婿需得上廳堂能下廚房,將白老太爺拉到自己陣營里一準沒錯。
「你說這喜歡什麼人,也會遺傳的不成?」白老太爺品著茶,沒頭沒腦的這麼一句話,陸連卻能聽懂。
「喜歡便是喜歡了,沒有其他多餘的解釋和理由。」陸連知道白老太爺說的是大概幾十年前自己扮演的那個祁明,單戀盜墓界泰斗白巫鈺那事。
這件事在當時民國盜墓界是個公認的不傳之秘,那一世……恍惚間陸連想起了那張早已模糊的面孔。
每次轉世子履的模樣都有些許變化,但那雙眼,一直都是那樣,深邃如古井如漆黑夜幕,但他若是笑起來,那雙眸子又宛如在夜空中點亮了星河般耀眼。
那個白巫鈺沒有兩人之間的記憶,但也確實是子履的轉世。
那時的陸連他是個民國軍官,位高權重能夠輕易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和人。
但他並未打擾白巫鈺的生活,否則也就沒有後來白建軍的出生,白九林的出世了。
有多少個時日,他親眼看著子履的轉世們,娶妻生子福祉一生。
他們之中有的人認識自己,有的是自己的摯友,還有的人終其一生都不認識自己,於他們來說自己不過人生過客。
他們之中有的甚至也會選擇男子作為自己的另一半一起生活,這些陸連全都看在眼裡。
他愛的那個子履是他們又不是他們,他愛的人不是,也不會是自己的愛人,更不能是自己的愛人。
因為長生賦的緣故,他被天道厭棄,正是被無數冤魂詛咒才有著這樣不老不死的身體。
一但自己主動靠近子履的轉世,倘若兩人相愛後走到一起,最終的結果,子履的轉世之人終是逃不過悲慘爆死的結局。
無論陸連做什麼都回天乏術,他試過無數次了。
無法再承受一次次失去子履的滋味,所以陸連忍著,強迫自己不去接觸他們,只是默默看著他們,就這般過了上千年。
原來子履沒了他也可以過得很好。
可他呢?他甚至不能算是活著。
在這個無解的死局裡徘徊,陸連忽然想通了,既然他已經背負了那麼多的孽報,還有什麼怕的?
於是陸連開始在各個墓葬里流連,只要集齊了那些東西,再進行一次和當年一樣的祭獻,那麼他的子履就可以和他一樣永遠活著了。
後來,他成功了一半,祭獻過程中出了一些岔子,陸連找回來的只有子履的一部分,殘缺的靈魂和破碎的記憶,那便是——白九林。
白九林他是子履只擁有一些破碎記憶片段的轉世。
為了將白九林完全變成子履,看來還需要其他的東西,那次祭祀里使用的那麼一點點的靈魂根本不夠。
當年被陸連用來煉器,承載了無數魂靈的那副子履丟失的遺骨,作為提供靈魂的原料再好不過。
畢竟為了復活子履,當初他可是生祭了整個九黎族。
即便是沒有靈魂的空殼,子履的遺骨也具有給予持有它的人,永生不死的力量。
陸連想要取回這些力量,給子履歸來的靈魂創造一副新的身體。
創造了身體之後,還需要記憶,讓自子履完完整整回來的記憶。
記憶的載體,便是那些和子履相關的物件兒。
所以陸連開始發了瘋一樣,在全世界範圍內收集各種各樣的黑匣子,沒關係,他有的是時間,總有一天會集齊的。
到如今已經有三分之二的骸骨回到了手裡,而另外一種黑匣里的那些珍貴物品雖然大多不知所蹤,但好在最為重要的這幾樣都找回來了。
在尋找子履遺骨和遺物的路上,陸連發現始終有一個影子跟著自己背後,伸出爪子一次次來搶奪子履的骸骨,他知道那是誰。
那個竊取了子履長生資格的小偷,偷盜屍體害得子履死不瞑目的仇敵,他的好弟弟祁陸!
而白九林,則是他遇到的一個『意外』,那場失敗祭祀的副產物,卻誤打誤撞的恢復了半數子履的記憶。
不過,現在也是時候了吧?
祁陸也快沒有時間了,他那具臭皮囊馬上就快要崩壞腐朽了,為了延續不老不死,他會逼不得已的來尋找自己求長生方,然後被他陸連親手殺死,魂飛魄散!
一旁品茶的白老太爺眼角的餘光一直放在陸連身上,看著這精神小伙,像是丈母娘看女婿似的,原本越看越滿意,卻忽然被一陣寒意給驚到了。
哪裡來的殺氣?!
再瞥一眼,旁邊的陸連放在他家檀木桌子上的手,硬是生生的將桌子面給掰出了個手印,都已經完全變形了。
這可是宋朝古董曇花雕木太師椅一套,白家傳家寶古董之一!
白老太爺的鬍子差點給氣歪咯,還沒等他發作。
陸連的手機叫了起來,語音居然用是他孫子的聲音——『陸連!你這個大傻X!』
「哎呀,和爺爺聊天忘記時間了,寶寶自己先走了都沒發現,那我也告辭了。」看了白九林發來的信息,陸連一瞬間面上陽光燦爛,活像剛才那個陰冷的人壓根不是他自己似的,喝了一口茶,拍拍屁股準備走了。
卧槽,還真和他孫子鈴聲里罵的一個樣一樣,陸連這傢伙怕不是個神經病吧。
「等等,別以為是一家人就不要你賠錢了。」白老太爺Duang的一下放下茶杯,手指指著陸連坐過的位置,那張桌子上的手掌印。
原本光滑還有包漿的漂亮桌子桌面上,此刻卻變得凹凸不平,那一塊小角要斷不斷的,怎麼看都刺眼得很。
「唉,這老古董用了一段時日就容易壞!您瞧著這樣行不,待會兒讓他們給爺爺您送幾套唐朝的太師椅全套來,還可以選選色兒,挑個最稱眼的先換上,其他的也留下,以後換著花樣用。」陸連禮貌的鞠躬,裝作沒看到那個印子。
連同自己的責任也摘得幹幹凈凈,只說椅子用久了壞了,得換。
「咳,倒是有心了。」白老太爺故作矜持的咳嗽了一聲,掀開眼皮子看了一眼笑眯眯的陸連。
嘿喲,這小笑面虎還真厲害,和他那個爹簡直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糖衣炮彈先來一套,灌得暈乎了,再把人拖去出賣了吃了都不知道。
他這孫子在這傢伙面前,算是真只有做孫子的份了喲,嘖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