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鳶笑了笑，親了親他的耳朵：「知道了，答應你之事，本王便不會食言。」話是這麼說，可心下到底還是想與他親近些的。

不過，也不急於一時。

「適才做的時候，疼嗎？」萬鳶壓低了聲音，問道。

柳冬把臉埋在手臂里，露出的小巧耳朵，正泛著薄紅。應是太過害羞了，所以一直沒有回答。

等得有些不耐，萬鳶不悅的蹙了蹙眉頭，揚掌打了他一下，冷聲道：「說話。」

那人輕顫了一下，半晌，才怯怯地低聲回道：「不疼……」

萬鳶這才滿意。

慢悠悠地給他清理好身子後，便將人抱出水中。在為他著上衣裳時，抬眸間，卻見他眉目低垂，雙頰微紅，萬鳶唇角噙著抹笑意，手上為他系著衣帶的動作更慢了。

「明日，本王想約你一同去山上賞花，可否？」

「好。」

聽他答應下來，萬鳶心下也甚是高興，為他著好衣裳後，方帶著人一同步出室外。然，甫一推門，便見有餘正站在門前，舉袖抹著額上的汗。

有餘一見萬鳶，連忙行禮，抬首時，目光落在了萬鳶身後的柳冬，萬鳶搖著摺扇，目不轉睛地盯著有餘看，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柳冬身上時，連忙挪了步子，以身遮住了柳冬。

「怎麼了？」萬鳶淺笑著，搖著摺扇問道。

話音剛落，這才回過神來，有餘尷尬地笑了笑，隨後回道：「王爺，景墨公子來了。」

萬鳶聞言，點了點頭，收起了摺扇，欣喜道：「好些日子沒與他去喝酒了，這會兒竟來找本王了，當真是巧了！」說著，他以扇柄敲了敲有餘的額，催道，「走，正好要給他看看本王新得手的『寶貝』！」語罷，他迫不及待地扯了扯身後之人的衣袖，大步往前走去。

衣袖被猛然一扯，柳冬向前傾了一下，腰隱隱作痛，幸而最後穩住了，他回首，與跟在身後的有餘相視了一眼。

之後便是莫名其妙地被萬鳶帶著走了，尚未踏進庭院中，卻遠遠一見，那坐在院中品茶的藍衣公子，正與為他上茶的侍女閑聊。

那應是王爺交情甚厚的好友景墨吧。

柳冬暗暗想著，心下莫名有些羨慕，說不出是為何，可就莫名羨慕起他們之間的交情。

上前幾步，踏入庭院，而後便見景墨站起身來，笑容盈盈地迎上前去，朝萬鳶作揖問好，末了，抬起眼眸，目光旋即落在了萬鳶身旁之人。

那人相貌生得極好，恍若畫中的神仙，似不沾世間之俗塵，清清冷冷的，就連那眉目，也似有冬雪未融其間。

景墨怔了怔，回過神來，彼此作揖問好後，他方看向萬鳶，卻見萬鳶搖著摺扇，正笑容狡黠地看著他。

「他是？」景墨怔怔地問道。

「你猜。」說著，萬鳶收起了摺扇，放在掌心上輕輕打著，他笑著，壓低了聲音，續道，「與你養的那人相比起來，是不是本王的，更為絕色？」

景墨心下瞭然，不由有些尷尬，舉袖掩唇輕咳了一聲，回道：「我今日來，是找你喝酒去的。」比什麼呀，當真是……

「去見宛畫和宓歌？」

「新人在旁，竟還念著舊人？」景墨打趣道。

此話一出，萬鳶心下沒來由的一陣慌，轉臉看向柳冬時，卻見他淡然如初，正看著遠方的綠柳，不知在想些什麼。

還以為……他起碼會在意的。

萬鳶默然轉回臉來，臉上的笑意有些勉強，敷衍地回了幾句後，便先讓有餘送柳冬回房歇息了，在與景墨步出府外的路上，仍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似是從昨日開始，就莫名在意起那個男人。

當景墨與他聊起常去的青樓里又來了新的美人時，他卻不以為意，臉上笑著，敷衍地回了幾句，滿心裡只想著適才柳冬淡然的模樣。

有些煩躁。

……

翌日的清晨，萬鳶帶著柳冬乘上馬車，緩緩駛至山下，柳冬掀簾而下，抬頭間，映入眼簾的，是高高低低的群山，矗立在雲霧之中。

二人走在彎彎曲曲的小路上，徑直往前進十步，便可見南邊有路。朝霞染紅了樹林，飛鳥歡快鳴於林間，晨風徐徐而來，拂散了薄薄的雲霧，燦金的陽光透過密葉照下，一時明快。

滿目春光，彩蝶飛舞，山花飄落在石階上，循著落花的痕跡，徑直前行，可聞泉水叮咚。

萬鳶彎腰，自地上拾起一朵落花，轉身，別在柳冬的頭上，看他呆愣愣地看著自己時，萬鳶不禁舉扇掩唇，輕輕一笑。

「花美，人更美。」

柳冬聞言，怔了怔，很是尷尬，抬手要把頭上的花弄下來，卻被萬鳶攔了下來。

「不準拿下來，這樣多好看。」

「是嗎？」抬起的手遲疑了一下，終還是放下了。

萬鳶笑著，沒有回答他，與他再進數步，泉水聲漸近。

山間的泉水清澈見底，泉底的石頭錯落其間，晨時的陽光照落下來，泛著碎銀似的波光。

「柳冬，先前本王去你鋪子上，你給本王泡茶的水，是用山泉水所泡嗎？」

柳冬頷首應道：「擇水，以山水上。」

「既如此，本王明白了。」

「烹茶甚有講究，水應當以清流，器擇東隅之陶瓷，如此一來，茶湯則『沫成華浮，煥如積雪』。」柳冬邊走著，邊與萬鳶緩緩地說起。

萬鳶點了點頭，其實也無甚興趣聽下去，想了想，還是隨口問道：「是了，為何明前茶這麼貴？」此話問出口後，萬鳶不由在心下暗罵自己蠢笨如豬。

「明前茶芽葉細嫩，色翠香幽，貴在於物稀，因清明前天氣涼，產量甚少，故有『明前茶，貴如金』之說。」

萬鳶安靜聽完，微微笑著轉臉看他，「這幾日里，你是第一次與本王說這麼多話。」說著，他合起摺扇，伸出，輕輕碰了碰柳冬的唇，「還以為，你除了在……」說至此，萬鳶反應過來，沒有再說下去。

柳冬怔了怔，才驚覺自己方才與他說了這麼多，不由沉默了下來，便又回至最初淡漠清冷的模樣。

彼此無言半晌，萬鳶看著朝霞染遍的樹林，不禁感嘆道：「皇兄與本王也曾並轡於山上，賞遍京城最美的春景，回宮時，母妃總會責備於本王，若是遲回了，就會挨頓罰，可倒也無妨，明日醒來，便又是一番美好的春景。」說著，他笑了一聲，「不想啊，竟是幾年過去了……物是人非，母妃若見本王如此，定又會執起藤條……」

這是萬鳶頭一次與柳冬說起年少之事，提起時心頭總會泛起微微的酸澀。

知道自己不論說什麼，柳冬也不會理睬自己，萬鳶便又說起昔日之事，時而自己笑笑，又時而輕嘆了一聲，只是當他沉默下來時，便也是一切皆沉默下來之時。

山間甚靜，唯聞泉水流過的輕響，或是踩過枯枝的輕響，時有飛鳥歡鳴，可得一時之喧鬧。

在他說起年少之事時，隨於身旁的柳冬，其實也安靜的聽完了。

緩步而行，又見一朵山花落在眼前，萬鳶彎腰，拾起那朵山花，轉身，復又給柳冬別上，見他怔怔地抬手摸向頭上的花時，不禁笑得一臉溫柔。

這男人，當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愛。

可他似乎完全不自知。

其表淡漠清冷，實則可愛膽小，很是惹人喜歡，更惹人想狠狠的欺負他。

「果真是，花美，人更美。」萬鳶不禁俯下身子，親上了他的耳朵。

柳冬聞言，微微一顫，可卻沒有躲開，只是臉上微微發燙了起來。

「還記得嗎？本王說過，在此山上，本王埋下了全天下最甜的酒……」萬鳶直起身來，展扇笑著，「本以為這酒一埋，便是一世，可現下，卻是未定了。」

他自然記得，在那日，乘上駛回柳宅的馬車上，萬鳶與自己說過。

可這又與他有何關係呢？

垂眸默然間，忽被一扯衣袖，抬眸一看，卻見萬鳶在燦金陽光下，笑得溫柔似水，多情的桃花眼眸微微彎起，如春夜裡那彎月兒，美得動人。

柳冬一時看愣了。

只是，下一刻，眼前溫柔的萬鳶，一開口，便令人很是害怕。

「發什麼愣？還不走？！」說著，他邊帶著人往前走，邊道，「不準把花拿下來，本王就喜歡看你別著花的模樣。」

「……知道了……」柳冬怔了怔，還是應了一句，只是聲音悶悶的，似有些不高興。

「過幾日，本王教你騎馬射箭，到深秋時，你便可以陪本王一同去山上打獵了。」

「……嗯。」

所以，他還能回家嗎？

這句話，他卻不敢開口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