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告別鎮長一家人後也出發了。

三個姑娘也早已換下昨日的華衣美服，幾人坐在馬車上都是各有心思。

陸良辰還在回味昨日顧有阿和自己單獨二人漫步在街上的情景。

當時四下皆是灰瓦紅燈，燈火通明。

阿囍雖然沒有太多反應，卻也沒表現出他之前那般的厭惡。

兩人並肩而行。

嘖嘖，那氛圍真是好啊。

不過阿囍她怎麼一直垂著頭，怪怪的樣子，難道是在氣自己昨天不顧男女之別抱了她的事？！ 誒呀！ 那可怎麼辦……

自己也不是故意的呀。

要不晚點再去道個歉？

此時顧有阿垂頭不語，更是不敢抬頭看陸良辰。

實為昨天夜裡從市集回來後有狐念洍找她說的那一番話。

有狐念洍直言不諱的問她是不是對陸良辰有了些別樣的心思。一開始她還極力否認，但後來也漸漸沒了底氣。

有狐念洍實在太過能言善辯，步步緊逼，讓她的心事無所遁形。

現在她一抬頭就能看到有狐念洍調侃她的眼神表情，還有陸良辰那毫不掩飾的炙熱眼神……

而陳故則裝作沒看見般與陸三默交談著。

真是壓力太大了……

雖然阿故和有狐都表示她若選擇跟陸良辰一起，他們都會欣然祝福。但她還是過不了自己心裡那個坎兒。

有狐念洍則是在想到底用什麼樣的法子才能撮合這兩人呢。

想著想著突然想起一件事，酒酒總喜歡跟陸良辰一起玩，還老是良辰哥哥來良辰哥哥去的。這酒酒妹子不會對陸良辰有什麼意思吧？

誒呀不行，自己得找時間問問清楚。

這萬一自己亂一撮合，反而傷了酒酒的心那可不行。

然後陳少主一看自己的未婚妻跟別人跑了，自己喜歡的人喜歡的卻是另一個男人。

而且都是同一個人！ 那還不得鬱悶死啊。

誒喲我的祖宗們啊，你們怎麼那麼亂呢？

這樣比起來還是陸三默那個陰陽怪氣的人好一點，至少沒卷到這群人的糾葛里去。

不對，他好像對酒酒妹子特別照顧，特別耐心啊是不是……

……

你們說我容易嘛，為你們真是操碎了心啊……

……

有狐念洍煩惱地抓了抓原本就不怎麼貼服的頭髮。

如果她的這些內心獨白讓其他幾人知道，不免又會被損上好幾天。

那酒酒小姑娘又在想什麼呢。

其實她只是在糾結為什麼男女之情要這麼複雜？

還是良辰哥哥說得對，喜歡就喜歡了唄。知道自己喜歡的是誰不是應該很開心嗎？幹嘛搞成這樣……

大家趕了一天的路都已經耗盡了心神。

可惜今天沒有那麼幸運。一路行來沒有看到任何城鎮，也沒有任何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

不過還好今夜萬里星河高懸，看著不像是會下雨的天氣。

好幾次露宿在外的時候就下了雨，幾人只好擠在車廂中小憩。

有狐念洍趁著大家都在烤火準備晚飯的時候，將彌酒酒拉到一邊，向她說出了自己疑惑。

她沒想到的是對方只給了她一張茫然的臉。

緊接著又反問她，「美人姐姐你上回和阿囍姐姐說的那些我都不太明白…… 不過跟良辰哥哥在一起我倒是真的蠻開心的。可是跟陳故哥哥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是蠻開心的…… 要不你再告訴我一些什麼辨別的辦法？」

「這……」

這倒叫有狐念洍為難了，想了想，「嗯…… 這個嘛…… 好像…… 唔…… 聽說好像有過肌膚之親後就會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歡了。」

有狐念洍也是病急亂投醫，胡亂想了一個。

不想彌酒酒卻當了真。

「肌膚之親…… 那是什麼？」

「唔…… 就是拉個手啊，抱一下啊之類的吧。」

彌酒酒也學到了陸良辰撓頭的動作，「這樣啊，那我懂了！」

「唔？！ 你懂什麼了？！」

「美人姐姐你放心！ 我一定搞清楚然後告訴你！」

「……」

這……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知道自己喜不喜歡這個人有那麼難嗎？！

轉身有狐念洍就後悔問彌酒酒這個問題了。

彌酒酒從一回到火堆邊上就一直盯著陸良辰三個男的來回看。直到盯得三人都渾身發毛了，問她看什麼。

「剛剛美人姐姐說…… 唔唔！」

剛一開口就被有狐念洍把她嘴捂上了。

「沒事沒事…… 這些夠不夠啊？要不我和酒酒妹子再去打點山雞野兔什麼的？」

「別！ 怎麼可以讓姑娘們幫我們去弄東西吃。我和三默去！ 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們回來。」

「我也一起去！」 彌酒酒很是積極。

「我…… 那我也去……」 有狐念洍此時此刻總覺得有種無力感。

如果她不去，一會兒彌酒酒還不知道要幹出什麼事來呢。

顧有阿不明白，打個山雞為什麼要這麼多人一起去？

四個人圍毆一隻山雞？！

……

「你們坐著吧。我和三默去就夠了。順便摘點小果子回來。」

「唔！ 好吧……」

「那我也不去了……」

「……」

陳故和顧有阿有些莫名其妙地對視了一眼。

這兩人又做什麼呢？

「阿囍，你想吃什麼？我給你打只兔子來好不好？！」

「……不用了。你自己小心點就是了。」

「噢……」

好意被拒的陸良辰帶著怨念和他弟離開了。

只留下一直對顧有阿擠眉弄眼的有狐念洍和笑而不語的陳故。

「欸…… 我還以為阿囍會稍微沒那麼討厭我了一點呢……」

陸良辰鬱悶地踹著地上尚還嬌嫩的落花。

「啊？」

「她都不肯讓我打兔子給她……」

「……」 陸三默此時真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你是不是傻？」

「三默你幹嘛罵我嘛……」

「……」

「你都不安慰下你哥我……」

陸三默終於明白「蠢」這個字的含義了。

「她剛剛不是關心你了嗎？你耳朵該掏掏了。嗯…… 可能換個腦子會更好一點。」

陸良辰一愣，隨即立刻亢奮起來，「她關心我？！ 她剛剛關心我了！？」

「……」

「啊！ 三默！」 陸良辰猛地上去就給了陸三默一個大擁抱，「三默你怎麼那麼可愛啊！ 她關心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關心我哈哈哈哈哈哈……」

「……」

看著眼前這個癲狂的人，陸三默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樣的人以後真的能顧好全族人嗎？

……

對此陸三默總是有種隱隱的擔憂。

「咦，剛剛某人怎麼那麼關心陸家哥哥呀？」 有狐念洍說得怪聲怪氣。

「誰，誰關心那個傻子了……」 顧有阿明顯底氣不足。

「喲，你做什麼急著承認啊？我說的是酒酒呢。」 有狐念洍沖彌酒酒一挑眉，「是吧酒酒？」

「是啊！ 美人姐姐說得對！ 我很關心良辰哥哥的！」

「……」

有狐念洍撥著燭火，突然注意到陳故身邊的人好像少了一個。

「咦？」

「怎麼了？你又想說什麼？」 以為是又要嘲笑自己的顧有阿佯作生氣斜睨著她。

「那個…… 陳少主，孟舒大哥呢？怎麼最近都見不著他？

「做什麼？你看上人家了？」

顧有阿還記著剛剛她笑她的仇呢。

「是呀是呀。孟舒大哥沉穩可靠，人家最喜歡了呢。」

「照你這麼說，我們家阿故倒也是你喜歡的咯？」

「你們家阿故！？」 有狐念洍故作震驚，「這語氣怎麼那麼熟悉呢？」

「良辰哥哥也喜歡說『我們家三默』！ 美人姐姐你是說這個嗎？」

「對對對！ 還是酒酒聰明！ 我說怎麼那麼耳熟呢？」

「……」

陳故笑得直搖頭。

這個有狐姑娘也真是的，就愛拿阿囍和陸兄尋開心。不過倒是十分有趣。

「嘖嘖，這有些人吶就是不夠坦率。明明都打翻了好幾罈子的醋了，還死要面子不承認。」

「誰不承認了……」

「那你承認一個我看看啊！」

「……我又沒有……」

「沒有什麼？」

「……」

說話間陸良辰和陸三默就提著山雞回來了。

「阿囍阿囍！ 你看！」

陸良辰捧著一束野花跑到顧有阿面前來獻寶。

「我剛剛摘的，你看你喜歡嗎？跟你今天穿的衣服顏色一樣哦！」

今天顧有阿穿了一件檀色的裙裳，陸良辰手裡不知名的野花也恰好是這個顏色。

「……」 顧有阿被他熱忱期待的眼神看得有些面熱，郝然微垂下了眼眸。

「阿囍還有這個！ 這是我剛剛在樹樁子上發現的野菌菇！ 你看它長得多可愛啊！ 送給你呀！」

「……」

眾人相對無言。

……

就沒見過送姑娘家的禮物是送野菌菇的，你也好意思送。

不過顧有阿的反應倒是很耐人尋味啊。

「喲，陸家哥哥，你這禮物倒是別緻啊。可怎麼沒有我和酒酒妹子的份呢？陸家哥哥啊，你可當真偏心得很。」

陸良辰反倒是笑嘻嘻地看著她，「你和酒酒哪用得著我來送禮呀，不是有我們家三默嘛。」

說完眼睛朝那兒一瞟。

有狐念洍也順著桿往陸三默身邊一靠，嬌聲道：「夫君，人家也要野菌子做禮物嘛。」

「……」

陸三默深吸一口氣，「請你自重。」

「你才重！」 緊接著就是一個白眼，「夫君你不喜歡人家喊你『夫君』嗎？那相公？官人？還是人家最愛的『小哥哥』呢？」

「……」

陸三默繼續嘴角抽搐。

「我和酒酒妹子你要哪個呢？還是你希望我們姐妹和平共處著一同侍奉你？」

有狐念洍故意學著顧有阿當日假裝是陸良辰妾室時說的話。

「有狐！」 顧有阿紅著臉埋怨道。

「好好好，不說不說了……」

「阿囍你是不是熱啊？那你坐得離火堆遠一點。」

陸良辰看到顧有阿的臉色，以為她是被火烘著了，忙著急地關心她。

陳故也微微笑道：「近日天氣確實熱了不少。」

「是啊，總是教人心煩意亂的。」 有狐念洍意有所指，「是吧酒酒？」

「唔？！」 彌酒酒正吃得高興，聽有狐念洍喊了自己，忙抬頭看她。

「哈哈哈…… 你慢些吃。沒人跟你搶……」

「唔！ ……唔？良辰哥哥，那個野菌子可以讓我烤了吃嗎？」

「……」

顧有阿默默幫她把野菌子串到了陸三默削好的木簽子上。

「阿囍姐姐你真好！」

我的菌子……

陸良辰在心中默默為菌子感傷。

顧有阿瞥了他一眼，不自然地放低聲音道：「還不再去多摘一點……」

顧有阿發話，陸良辰自然樂顛顛地就去了。

幾人吃過晚飯，圍著篝火聊了一會兒就決定休息了。

姑娘們睡車廂里，陸良辰幾人就靠著篝火邊上的樹小憩。

睡到月朗星稀，後半夜竟起了風。

顧有阿素來眠淺，風稍大一些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她便驚醒了過來。

看著身邊熟睡的有狐念洍和彌酒酒二人，猶豫再三還是取了陳故命曇好備在車廂的大氅和棉衣。

陳故和陸三默相背著靠在離篝火較近的樹下睡著了。

陸良辰則睡在稍遠一些的一棵樹邊。

顧有阿悄聲躡手地將大氅披在陳故和陸良辰的身上。

二人安然睡著，都沒有動。

顧有阿盡量輕手輕腳地繞過陳故二人，也不敢驚動馬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陸良辰的邊上。

此時陸良辰眉蹙閉目嘴角輕呡的樣子倒是說不出的順眼。

這樣看他沒有了平日里的聒噪和傻笑，倒有些一族之長的感覺。看他眉尖微蹙心事重重的樣子，也不知道夢到了些什麼。

顧有阿笑了笑，微蹲下身子想將棉衣蓋到他身上。

只是剛一碰著他，陸良辰就突然睜開了眼睛。肅然冷漠。

那滿眼的凌厲殺氣嚇得顧有阿輕呼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阿囍？」

陸良辰剛一清醒便立刻緊張地將她扶起，「阿，阿囍，你還好吧？」

剛剛被他嚇到，顧有阿帶著些許怨氣地推開了他的手。

陸良辰自然不會就這麼走開，幫她拍了拍沾到落葉的衣袂，「摔到了沒有？疼不疼？」

看他這麼緊張的樣子，顧有阿卻莫名心情舒順了起來。

於是搖了搖頭。

本來她也沒生氣，只是對著陸良辰就是忍不住做出生氣的樣子想看他著急。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欸？阿囍你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起風了，我出來給你們加件衣……」

「阿囍……」 陸良辰一臉的感動。

顧有阿被他看得面熱心跳，忙心虛地轉過身，「我回去睡了……」

「欸阿囍！」

「什麼？」

陸良辰將棉衣披到她肩上，「你們姑娘家身子弱，還是你多穿點。我一個大男人吹點風沒什麼的，你別擔心。」

「……」

「我只是給阿故和二公子送大氅，順便幫你拿件棉衣罷了…… 你別自作多情……」

「沒事沒事！ 阿囍你能記得我我就很高興了！」

「……」

看他此時像小孩子得到喜愛的糖人一樣開心的樣子也不禁好氣地笑了。

這人怎麼總是這樣。

「對了，你剛剛夢到什麼了？眉頭深鎖的。」

「啊？」 陸良辰滿臉的茫然，「我有嗎？」

「你若是不想說便不說吧。」

「沒有沒有！ 我是真記不得了！ 下回！ 下回我一定不會忘記，然後告訴阿囍你好不好？！」

「……誰，誰要聽啊。你別胡說……」

見她又快要生氣的模樣，陸良辰忙擺手，「好好，不聽不聽。阿囍你別生氣嘛。你冷不冷啊？要不要再加件衣服？」

「我不冷。我要回去了……」

「阿囍！……」

「又做什麼？」

「……能不能再聊一會兒呀？」 陸良辰傻笑著撓頭。

他們兩個人難得能這麼心平氣和的說這麼多話。

就算眼前這人不久便要嫁作他人婦，可是他也不後悔過自己曾這麼全心喜歡過一個人。即便僅僅只能有這一晚上的對月傾談也是足矣。

和大家短暫相處的日子便是他生命中最美好回憶。

他和三默自幼喪父喪母，早年三默又被送往仙山修道。只他一人肩負一族的宿命責任慢慢長大。

他自出生就被告知是下一任巫神。而自家弟弟也是靈力強大天生有良能之人。

一家之中同生兄弟一個是未來巫神，另一個是未來大祭司的人選。

這在他們部族是從未有過的榮耀。

卻也是無人可懂的責任。

無人可懂的孤獨。

……

「嗯。」 顧有阿看他想說什麼都忍了回去的表情，點了點頭。

「真的？！」 見她居然答應了自己的請求，陸良辰開心得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情緒，只知道站在那兒傻笑。

「阿囍你把衣服穿好了。晚上還是很冷的。」

「好……」

「對了，阿囍你跟如聞兄認識多久了？」

「很久了…… 我們剛識事兩家就有來往。」

「那你們倆怎麼會那麼要好的？」

「怎麼會那麼要好…… 其實我也不知道，只記得我們小時候就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他不愛說話，還總有些怕生，但是對自己的妹妹很好……」

「噢？如聞兄還有妹妹？怎麼從未聽他提起過？」

「……是。不過你千萬不要在他面前提起這事。」

陸良辰一拍胸膛，「好我明白了。阿囍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顧有阿斜了他一眼。

你有嗎？

「那你又是如何遇到酒酒的？她…… 好像蠻喜歡跟你一起玩的。」

應該說是他跟每個姑娘家都玩得挺好。

「酒酒妹子好像是在找什麼失主。」

「失主？」

「嗯。她看到我身上有一樣的東西以為我會知道所以一路偷偷跟著我而來，後來就一起去了平陽。然後…… 就遇到了你…… 還有如聞兄和有狐妹子。」

「是什麼東西？」

「噢，是這金鈴腰佩。」

陸良辰從懷中摸出一串金色的物件。

「……你們有一樣的腰佩？」

「是啊。」

「……」

「不過這腰佩是我族聖物之一，只有歷代巫神才能佩戴。 ……因為我爹去世得早，所以這鈴佩就一直在我這裡了。」

「原來你和二公子……」 顧有阿有些意外，她沒想到這樣赤子心性的人居然有著那樣艱難的童年。

「阿囍你不用為我和三默難過的，長老們對我們都很是照顧的。」

「……」

「那二公子去修習法術的時候你都在做什麼？」

「我啊…… 我也在習祝由之術，不過因為唯一會的就是前任巫神的我爹。所以苦無精進沒人助我解惑的時候，確實有些無助……」

「那現在呢？」

「現在好多了！ 以後我兒子要是不懂我一定好好教他！」

「……你倒想得夠遠。」

因為他知道那樣的日子不好過，他怎麼還能讓自己的兒子重複跟自己一樣的苦呢。

兩人聊得開心，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早就醒來看著他們倆聊天的陳故和陸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