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驚雷引發的火勢有蔓延整座鬼域的趨勢，駱雲當機立斷，直接將不夜城劃了出去，放棄拯救。

「你去哪裡？！」駱雲一把拽住豆豆，厲聲質問他。

豆豆一頭要扎進不夜城裡，雙眸充血，殺氣騰騰「放開我！」

「你過去就是送死！不要命了？」駱雲拎起他往後一拋，扔進了湯師懷裡。

「給我看好他！別讓他添亂！」駱雲囑咐了湯師一句，而後飛身到撤退的隊伍里去指揮。

湯師輕輕抱著豆豆，任由他崩潰的在自己身上哭泣，少年的壓抑和悲憤將這場大火覆蓋，熊熊火光之中，彷彿看到少年愛慕的姑娘坐在窗邊哼唱著動聽的歌謠，眼前的火也驚動不得她分毫。

「不哭了不哭了。」湯師這樣安撫他。

鬼域已然亂成一團，但亂中又有秩序，每個人都各司其職，駱雲在安排下去之後，忽然閃過知風的臉。

他頓時心驚肉跳，來不及交代湯師維持鬼域秩序，就一頭悶的往生悲堂去。

果不其然，人不見了。

這莫非是……調虎離山？

駱雲想至此，回到湯師那去，囑咐他道「鬼域交給你了。」

湯師點頭「好，鬼王放心。」

「這個小崽子要看好，等我回來再收拾他。」駱雲指了指眼角還掛著眼淚，卻一臉倔強要強的豆豆。

湯師回頭看了豆豆一眼，點頭「是。」

駱雲一躍，便消失在了鬼域里。

湯師望了他離去的方向，呆了許久，他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你不想他走為什麼不留他？」豆豆問道。

「他是君，我為臣，如何留？」

「你喜歡他，是不是？」

「我不知。」

「你就是喜歡他，不然你哭什麼？」

被豆豆這一說，湯師抬手擦了擦臉，竟還當真有兩行淚，他顯然也驚到了，豆豆抽出利劍，道一句「我們都活得太認真了，總以為來日方長，可來日不是誰都有的，喜歡就該說出來，像我阿爹一樣，至少沒留什麼遺憾。」

說罷，他縱身飛上屋頂，從瓦片走過，朝著人群涌動之處過去。

湯師細細琢磨著他這些話，不想一個半大的少年竟活得比他還通透了。

就在鬼域的火勢逐漸平緩，又被熄滅的跡象時，忽然颳起一陣妖風，立即讓先前的死灰復燃。

眾人早已精疲力竭，見火勢又兇猛起來，幾乎絕望了。

隊伍里開始有人意志動搖，嚷著要逃。

湯師見情勢越發惡劣，人流逐漸往斷腸河便移動，他將駱雲交予他的那把邪劍立在出口。

重重一落，揚起三層熱波。

「鬼王都走了！我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是啊！鬼王都不管我們了，我們還不能自己留一條命嗎？」

「你以為有邪劍護身，我們就不能拿你怎樣？再不讓道，殺了你再走！」

豆豆站在湯師身旁，雖然個頭只到湯師肩膀，但一股堅硬的氣勢卻比對面任何一人都強。

「這鬼域不是他一人的鬼域！」湯師一聲怒吼「如今鬼域落難，你們就想逃！去看看外邊，哪裡有你們安身之處！」

這話直擊大家痛楚，確實，當今情勢，即便出了鬼域，也不一定就安全。

「當初在鬼王面前立誓！都被你們拋諸腦後了嗎？！誓死效忠，共存亡！便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我今日就站在這，告訴你們！倘若有誰膽敢再往前一步，我便大開殺戒！不信的只管來！」

湯師話音剛落，那邊便有人聲起來「你想死在這兒別帶著我！我本就不是鬼族！我要走！」

只見此人往前抬腳，還未落地，就被一道見光封喉。

豆豆收劍，雙手扶著撐在地上。

「鬼族雖然並不強大，卻也容不得逃兵！還有誰要走？」湯師將邪劍往地上狠狠一杵，氣波都將人沖得往後退了幾步。

這回再無人敢造反，橫豎也是死，不如死得其所，留得名聲也是好的。

「好一個鬼域！竟還有這等膽識之人，真是卧虎藏龍啊！」

空中想起空曠的笑聲。

湯師即刻警惕朝上看去，那人身著魔族的服飾，身後跟著一片烏央烏央的大隊，落在鬼域上方。

看來這一回，他們是要將鬼域剷平的意思。

「魔族胡笑，久仰大名！」湯師揚言問候。

「子候，我今日來意想必你也知曉，如今魔族是大勢，你若識相，歸順我族，我保你不死！」

「恕難從命！」

湯師拔出邪劍，飛身迎戰。

這一戰，持續了三天三夜。

鬼族雖然險勝，卻也死傷慘重，豆豆站在遍地橫屍之間，他身邊只有十幾個活著的人。

血泊染紅了鬼域，斷腸河的水也紅透了。

火勢早已熄滅，只是，鬼域成了廢墟一片。

身邊的人不斷低聲抽泣，而他滿身的傷，卻沒流一滴眼淚。

他想起湯師與胡笑同歸於盡的場景，眼眸里就戾氣重重。

臨死前，湯師望著鬼域終於停歇的戰爭，笑了。

他很少笑，更少這樣如釋重負一般的笑，他留在這世間最後一句話是「我……守住鬼域了。」

豆豆忽然回神過來，從腳底的屍堆中挖出湯師的屍體，將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離去。

他葬身之處是生悲堂的後院，碑文刻著【駱夏氏子候之墓】

他有名字，他叫夏子候。

「現在我們該如何？」跟隨豆豆過去的十幾個人，站在墓前問道。

「若各位信得過我，便留在鬼域，倘若想走，我不攔著。」豆豆給湯師磕了頭，緩緩起身。

「我們不離開鬼域。」

「對，我們不走！」

「且不論外邊適合情景，我們好不容易守住了鬼域，誓死不走。」

豆豆轉身，紅透的眼眸掃了一圈這些傷兵，怒道一聲「那便隨我一起，重整鬼域！」

「好！重整鬼域！」

附和之聲頓時響起，一聲蓋過一聲的響亮，好像這三日的悲憤全都要喊出來一般。

幾人退去生悲堂清理傷處，豆豆轉身將手輕輕蓋在墓碑上，道「剩下的，便交給我吧。」

「待他回來，我會告訴他，你沒有食言，你替他守住了這裡。」

「湯師哥哥，你好生歇一歇，等來年，我一定還一個像樣的鬼域給你。」

說罷，豆豆毅然轉身，一滴晶瑩的淚珠滾落下來，燙得他眼角的傷口生疼，他用手背狠狠一抹，此後的路，他得一個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