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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半夜十二點多劉律之才回來，江佑恩就坐在沙發上等著他。

「不是已經告訴你今晚會晚點回來，怎麼還在等？」

江佑恩露出一個微笑：「今天是您的生日，您已經忘記了嗎？」

劉律之一怔。

江佑恩起身走向廚房。「菜都已經涼了，我去熱一熱，您稍等我一下。」

看著他的背影，劉律之心頭莫名泛起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江佑恩將熱好的菜一道一道地端上桌子。六菜一湯，是他足足花費了一晚上的時間才做出來的。剛出鍋的那一刻它們色香味俱全，而現在經過加熱後，不可抑制地變了樣。

江佑恩又從雪櫃里拿出一個大蛋糕。

「本來打算給您一個驚喜，」他說，「沒想到您今天這麼晚才回來，也不知道在外面吃過飯沒有。」

他俯身將蠟燭一一插到蛋糕上，點燃，然後關了燈。

隔著跳躍的燭火，看不清他的神情。

劉律之忽然感到揪心。

「對不起，我回來得太晚了。」

江佑恩笑了笑，搖搖頭。「祝您三十歲生日快樂。」

「……謝謝。」

劉律之說罷便要吹蠟燭，江佑恩卻攔住了他。

「小叔叔。」他歪著頭，語氣很輕，「可以把這個願望送給我嗎？」

劉律之看著他。

「我就當您默認了。我有一個迫切想要實現的願望，但憑我自己恐怕很難做到，所以，只能趁此機會藉助神明的力量了。」江佑恩極快地牽扯了一下嘴角，對著蠟燭，無比清晰地說：「我愛我的小叔叔，我想要和他在一起，請諸位幫幫我。」

然後毫不猶豫地吹熄了蠟燭。

劉律之僵在原地。

黑暗中，江佑恩靠過來，在劉律之的嘴角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像是面對什麼珍寶，無比珍視，無比溫柔地吻了一下。

「我愛您。」他在劉律之的耳邊低聲說，「我一直都愛您，想真正地成為您唯一的玫瑰。作為您的生日禮物，今夜就佔有我吧，好嗎？」

劉律之忽地起身，一把推開他，打開燈，臉上壓抑著怒色。

「江佑恩，我是你叔叔！」

江佑恩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愛戀：「那又怎樣？您是我叔叔，我就不能愛您了嗎？」

「這叫亂♧倫！」

「無所謂。」江佑恩沉聲說，「世俗和倫理只會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人去相親，看著他結婚生子。人一生只有短短幾十年，何必讓自己過得那麼煎熬？如果離經叛道能讓我有機會吻一吻您，那也未嘗不可。」

劉律之的臉上幹脆沒有了表情，盯著他，一言不發。

江佑恩笑了笑：「本來我是想等畢業之後再向您表明心跡的，但是現在，我實在是忍不了了。這段時間您一直很忙，我越來越慌亂不安，而又在昨天，看見了您……和一位美麗的小姐相談甚歡的模樣。一想到她可能成為您的妻子，我便難受得快要發瘋。當然，我也知道，我生錯的不僅是性別，但包括性別在內，這一切都不是我自己可以選擇的。我唯一能選擇的，只有聽從自己的一顆心，而它在告訴我，它愛您。」

「……」

劉律之費解地看著他。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錯？

他只能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語氣，冷靜地說：「你過來，坐下，我們談談。」

江佑恩依言過去坐好，卻在劉律之打算開口的前一秒再次傾身在他唇上偷了一吻。

「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他神情無辜。

「……」劉律之簡直頭痛欲裂。

「說說，你所以為的愛。」

江佑恩眨眨眼：「這還不明顯嗎，我想被您……」他將目光落在某個位置上，曖昧地笑了笑。

「……」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長歪的？

劉律之擰著眉頭：「也就是說，你只是把我當做性幻想的對象？」

「不止如此。」江佑恩臉上的曖昧淡了去，語氣也認真起來。「我想同您久長地生活在一起，愛您，照顧您，就像任何一對夫妻那樣。」

「佑恩。」劉律之也認真起來，「你現在還年輕，思想還沒有成熟，你認為的愛，更像是一種迷戀，來自於未成年人對成年人的仰慕和嚮往。我們是親人，我對你好照顧你是應該的，但這種感情僅限於親人之間，不可能發展為其他，你能理解嗎？」

江佑恩歪了歪頭，笑起來：「小叔叔，您真溫柔。我以為我今天也會像小姑一樣，收到一個不留情面的巴掌。」

完全沒有聽進去。

劉律之起身，看著滿桌飯菜也沒了胃口。而江佑恩及時察覺到了他的想法，體諒地說：「沒關係，我還餓著，都給我吃好了，您去休息吧。」

劉律之不再多言，轉身進屋，把他的枕頭又送回了他的卧室。

江佑恩坐在沙發上看著他動作，看著他回到自己房間，看著他冷漠地關上了門。

就算今晚他怎麼失眠，那一扇熟悉的門也不會再為他打開了。

客廳里一片死寂。

他兀自笑了一下，眼眶卻酸得厲害。

表白，本就是一項充滿風險的活動。這意味著一個人將自己最柔軟的部分袒露給另一個人看，告訴他，嘿，現在你有傷害我的權利了。

溫柔的人會溫柔地插刀子，冷漠的人會冷漠地插刀子，粗暴的人會粗暴地插刀子。

但無論如何，一旦失敗，都等於被對方在心口狠狠地插了一把刀。

江佑恩沉默半晌，自己一個人坐到了飯桌前，開始吃那些又一次冷掉了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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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睡，江佑恩幹脆就沒有回房間，直接在沙發上坐了一宿，只為能在第一時間和劉律之說一句早安。

時間一到，劉律之準時推門出來，看見他的一瞬間，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怎麼待在這裡？」

「早。」江佑恩笑得眉眼彎彎，絲毫看不出昨夜方才受挫。

劉律之不再與他對視，只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著裝。

扣扣子，打領帶，穿外套，動作一氣呵成，利落又迷人。

江佑恩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道：「您不要娶別人。」

「人到了這個年紀都是要結婚的。」

江佑恩走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那您娶我。」

「……」劉律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江佑恩，你要記得，你自己是個男孩子。」

「我記著呢。」

劉律之用力掙開他，轉身盯著他看了半晌，揉了揉眉心，道：「我叫秘書在你學校對面給你租了一間公寓，不想住宿舍的話就住那邊吧。晚點小吳會把鑰匙和行李給你送過去。」

江佑恩僵了一下：「您……這是要趕我走嗎？」

「我們現在不適合住在一起。」劉律之說。

江佑恩沉默良久，點了點頭。又問：「以後我就不能回來了是嗎？」

劉律之沒有回答。

「相親對象怎樣？」

「很好。」

「一定要娶她嗎？」

「……」

江佑恩定定地看著他：「我走可以，您能不能不結婚？」

「不能。」劉律之清晰地說。

江佑恩壓低聲音：「可是，我愛您。」

「愛不是綁架別人的理由。」劉律之提好公文包，「你的生活費我會叫人按時打到你卡里，不夠也可以跟我說。想買什麼都自己拿主意，不要染上惡習，可以試著交個女朋友。」

「我上班去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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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佑恩開著車漫無目的地行駛在鬧市裡。

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他竟然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回去之後他還能見到溫柔地對他微笑的劉律之，還能心安理得地黏在他身邊聽他讀故事。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無所有。

給劉律之準備的生日禮物就放在旁邊，到最後也沒有送出去。

把車停在路邊，江佑恩給時博打了個電話。

時博正在睡覺，電話接起來聲音還是迷迷糊糊的：「喂，好兄弟，咋了呀……」

「我……」江佑恩頓了一下，猝然落下淚來。

「喂？怎麼不說話？」

「……」

喉嚨像是哽住了，甚至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江佑恩張了半天嘴，最後幹脆把電話掛斷了。

隱忍不發也是痛，孤注一擲也是痛。

昨日所見的畫面再一次浮現在眼前。

以他對劉律之的了解，劉律之露出能那樣淡漠的神情，便說明那女子在他眼中同其他女子是一樣的。

無動於衷，但出於良好的修養，還是要溫文爾雅。

可無動於衷又如何？他到底還是要娶她。

而就算不是她，他也終究會娶別人。

會在婚禮上迎接專屬於他的新娘，會對那個陌生的她微笑，然後向別人介紹，說，這是我太太。

會做飯給另一個人吃，會容許另一個人睡在他身邊，會為另一個人的事情煩惱皺眉。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後視鏡里的少年與他四目相對。他眨了眨眼，少年也眨了眨眼，他扯了扯嘴角，少年也扯了扯嘴角。

多麼深切的難過，連他自己都不忍再看下去。

「小叔叔……」

他說不下去了，便幹脆趴在方向盤上，任眼淚滾滾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