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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天就要除夕了。江佑恩一個人窩在公寓的沙發上看著無聊的電影，滿腦子想的都是劉律之。

如果是往年，這個時候他也該和小叔叔去超市置辦年貨了。本來這種事情都是王嫂做的，但自從他去到那個家，劉律之便每年都會抽空親自陪他。他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劉律之推著購物車走在後面，他看中的東西只要給劉律之看一眼，便可以毫無顧忌地放進車裡帶走。

最開始的那一百二十多條規則，到後來已經形同廢紙，他也跟著成了那房子的主人，想做什麼甚至都不用和劉律之彙報。

逛完超市劉律之也會陪他去逛商場。每次路過飾品店的時候江佑恩都會想進去逛兩圈，劉律之耐心地陪著，他笑眯眯地將各種各樣的墨鏡塞到劉律之手裡，劉律之也會無奈地接過戴上。兩個人戴著墨鏡對鏡子擺出酷酷的表情，像極了黑道大哥和他的馬仔。

一起吃火鍋，一起打電玩，一起看賀歲檔的電影，一起拍大頭貼。

劉律之不喜歡拍照，因而每次拍照表情總是很僵硬，江佑恩勸說無果之後幹脆用手提著他的嘴角逼他微笑，自己則對著鏡頭露出古靈精怪的笑容，劉律之不自在地看著他，鏡頭便記錄下了這一刻。

現在，這張照片成了他的手機壁紙，他的身邊卻不再有他。

江佑恩盯著熒幕看了好久好久，看到眼眶發酸也不肯放下。

他對車禍是格外恐懼的。他的媽媽就死於車禍，因而在接到秘書電話的那一刻，他只覺天旋地轉，差一點就要暈厥。

好在，命運待他不薄，那男子還能睜開眼睛，還能吃他做的飯。

陪護的某一個夜裡他對著劉律之平穩的呼吸也曾想過，要不然幹脆就放手吧，為什麼一定要讓他這麼為難呢？自己就老老實實地做他的侄子不好嗎？至少這樣日後還能面帶微笑地和他打招呼。

但仍然做不到。

難道江家就是一個好的歸宿嗎？難道他與一個不喜歡的女子結了婚，一輩子為江家所掌控著，就是一個好的結果嗎？

江佑恩感到為難，卻無能為力。抉擇還在於劉律之。

下午的時候時博來他這裡做客，還帶來了兩大袋子的食材。門鈴響起的那一刻，江佑恩的心幾乎就要跳了出來。他欣喜地起身開門，然後肩膀瞬間垮了下來。

時博嘴角一抽：「就算沒見到你想見的人，也不用這麼失望地看著我吧。」

江佑恩擺擺手，不想多說。

兩人就在公寓里煮了火鍋，期間又喝了些酒。本來只打算喝點酒消遣一下，卻不知不覺地都喝多了。時博這人酒量不好還愛喝，一瓶又一瓶，一個勁地勸酒，江佑恩酒量更不好，但也來者不拒。

兩人醉到在地，大著舌頭說話。

「真的……兄弟，」時博打了個嗝，「其實我根本沒啥煩心事兒……我就是，嗝，找個機會陪你喝喝酒，讓你開心一下……我也知道你最近，難受……」

「謝了兄弟……」江佑恩通紅著臉，笑得像個傻子。「能有你這種朋友，我好……好高興……」

時博嘿嘿一笑。「有時候吧，我真想說……你喜歡你叔叔，那不是……自找沒趣嗎……你等過幾年，他老了，那相處都有代溝了……還能過到一塊兒去嗎？我幫你問了……我們院也有好幾個gay，長得都……超、超級帥……你要不，考慮考慮？」

江佑恩搖搖頭，指著潔白的吊燈：「看見了沒有……那才是我的月亮……我不愛男人，只，只愛我的月亮……你懂嗎？」

時博眯著眼睛看了半晌，說：「江佑恩，沒想到……你，你他媽喜歡的是吊燈。」

江佑恩望著吊燈，笑得一臉福祉：「不……那是我的月亮……我要和他過一輩子……我愛他……」說著說著卻禁不住掉下眼淚，「可是……可是月亮不愛我啊……不愛我就算了……他，他還要結婚……時博，我好、好難過，我很想說……要不您離開江氏吧……我，我養您啊……可是我……我他媽現在喝的酒還是花他的錢買的……」

兩人語無倫次地說著醉話，到最後，雙雙醉倒過去。

意識游離之前，江佑恩記得自己好像撥通了誰的電話，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是打給誰的，也沒聽見對方說了什麼。

他就這樣拋下了現世的一切，去往那完美的華胥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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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律之打開門，看見的就是兩個醉漢癱軟在沙發上的模樣。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空掉了的酒瓶子，桌上的火鍋還在咕嘟咕嘟地沸騰著。

他一下子黑了臉，走過去先把電源切斷，然後蹲下身來，拍了拍江佑恩的臉。

江佑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見是夢中人，便很自然地道：「您幹嘛又拉著臉……我這次，考得蠻好的……」

「……」劉律之一時啞然。

江佑恩翻了個身又睡過去，留下劉律之頭疼地看著滿屋子的狼藉。

……

第二天早上，江佑恩被時博推醒，才發現自己竟好好地躺在床上，衣服也有換過。

「……」

兩人面面相覷。

記憶的碎片忽地湧入腦海，江佑恩心一沉，立刻翻出手機查看。

看著最近通話記錄上的「小叔叔」三個字，江佑恩頓覺人生無望。

「他昨晚來過，還幫我們收拾了屋子。」江佑恩喃喃自語，「他傷才好多久，怎麼能做這種事……」

時博出去上廁所，回來之後臉色怪異地說：「那個，那個……鍋里你叔叔還煮了粥。」

「……」

時博試探性地說：「我覺得，他還是愛你的。」

「他一直都愛我。」江佑恩頹然道，「只是不是我想要的那種愛。」

♧

除夕夜，江佑恩給自己煮了一碗速凍餃子。

都是一樣的牌子，一樣的包裝，不知怎麼的，就吃不出當年那種味道。

這幾年每到年夜劉律之都會和他一起包餃子，兩人看著春晚聊著天，舊的一年就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而新的一年也在熱騰騰的餃子里開始。

那時候總覺得，餘生也不過如此。

電視里的春晚還在熱熱鬧鬧地播放著，還是那幾個熟悉的主持人，熟悉的演員，熟悉的帶著年味的小品，他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時博剛剛還在朋友圈發他家的蝦仁餡餃子，沒想到這麼快就給他送過來了。

江佑恩起身，開門，然後滯在原地。

劉律之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外。

江佑恩幾乎熱淚盈眶。

「除夕是團圓的節日，作為你的家人，我認為我有必要陪你一起度過。」

他說。

江佑恩哽咽得說不出話，側身請他進來。

兩個人誰也沒有多話，只是一同走進廚房，就像之前那樣，一個做飯一個幫忙。劉律之這邊剛打算切菜，江佑恩就把洗好的菜遞到他手裡，時機不早不晚。如果沒有沉積已久的歲月，如何能有這樣的默契呢。

看著熟悉的背影，江佑恩鼻頭髮酸。

明明才分開不到一個月，卻好像已經許多年未見。熟悉感陌生感交錯，他卻沒有資格再擁抱他。

對坐吃飯，到了零點，劉律之一如既往地說，新年快樂。

江佑恩痴痴地盯著他：「新年快樂。」

吃過飯，劉律之陪他收拾完廚房就打算離開，江佑恩眉頭一跳，立刻說：「有一部賀歲電影特別好看，我一直都想看來的，您能不能再陪我一會兒？」

劉律之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跟著坐下了。

電影放的什麼內容，江佑恩完全沒有印象，他的注意力全在身邊的男人身上。MOON的香氣絲絲縷縷鑽入鼻息，令他著迷、沉淪、無可奈何。

電影放完已經凌晨三點多了，困意不可抑制地來襲，江佑恩強撐著不敢打哈欠，非要拉著劉律之打遊戲。

大約是太疲倦了，劉律之也心不在焉地，打著打著就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江佑恩鬆了一口氣。

「我好想親他一下。」他想，「但是再親就捨不得放他走了。」

糾結再三，最終他也只是給劉律之蓋上了被子，然後靠在他肩頭跟著一起睡去。

……

天亮了，劉律之按照生物鐘醒來，看見靠在自己懷裡熟睡著的少年，忽然捨不得起身離開。

天色沉沉，手機上無數個未接電話和簡訊，可這一刻他只想這樣靜靜地坐著。

生命漫長，但卻只有眼前這片刻光陰是完全屬於他自己的。

他的眼底流露出疼惜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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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燈眼前的模樣：偌大的房，寂寞的床。

關了燈全都一個樣。

心裡的傷，無法分享。

生命隨年月流去，隨白髮老去。

隨著你離去，快樂渺無音訊……

隨往事淡去，隨夢境睡去。

隨麻痹的心逐漸遠去……

我還踮著腳思念，我還任記憶盤旋……

我還閉著眼流淚……

我還裝作無所謂……

我好想你。

好想你。

卻不露痕跡……

我好想你，好想你。

卻欺騙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