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阮回到八樓的時候，蔣故已經縮成一團睡過去了。鬢角汗濕貼在臉上，眉心微蹙，平日里的張揚跋扈收斂不少，謝阮小心翼翼接近。

「回來了。」蔣故沒預兆睜眼。

謝阮被嚇一跳：「嗯，我給你換杯水。」走之前那杯水原封未動，已經有點涼了。大概是真疼得難受了，蔣故沒力氣罵人。換了平時總要嫌棄他婆媽。

就著謝阮的手吞了藥，蔣故捂住胃倒下去，一聲不吭，倒是順手一把將謝阮也拽下來：「別動，讓我抱會兒。」

謝阮不掙了，只小聲：「鞋沒脫呢。」

蔣故眉頭蹙得更緊，顯出一兩分不耐煩。謝阮頓時不敢造次，兩腳胡亂一蹬把鞋蹬掉，環住蔣故後背，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摟住。

蔣故頭亂蹭幾下，抿緊的唇線無意識擦過謝阮鎖骨，尋個安生處，窩住不動了。

窗簾拉得很嚴實，就算眼睛適應了黑暗，湊得這麼近看人還是有些模糊。蔣故窩在他胸前，額發亂糟糟一蓬，隱約可見額頭上微微發亮的汗水，鼻樑英挺，唇線圓潤。整個人渾身戾氣都散去，也沒了拽得二五八萬的紈絝氣，模樣看上去甚至有幾分乖巧。

謝阮被這個想法逗笑了，深情凝視半響，終於低下頭在蔣故額間落下一吻。

他輕聲的：「蔣哥，晚安。」

謝阮認床，就是蔣故給他在學校外邊租的房子都適應了好幾個月才睡踏實。醒來一摸手機，有兩個常新宇的未接電話和一條消息——「小美人什麼時候回來啊？帶鑰匙沒？留門不？」

謝阮手指飛快回一條，注意到才五點過。窗簾拉的嚴實，不見天色，整個屋子悶沉沉還有酒氣鬱在裡面。聳聳鼻尖有點難受，還是應該透透氣。但是他下床的動作很快頓住了，蔣故雙手環在他腰上，睡得還挺沉。

猶豫兩秒，謝阮縮回去，把被角掖嚴實了，蔣故就露出一張臉。他五官長得很好，單獨拎出來都是藝術品，湊在一起也沒走形，反而越發精緻好看，要是不平時里濃重的公子氣，戴上一副金絲框眼鏡勉強也能裝個斯文敗類。

指尖從眉心虛虛往下滑，不敢碰實了怕吵著蔣故。謝阮覺得很神奇，若是時光倒轉個三四年，有人告訴他，有朝一日他能和蔣故待在一張床上，他肯定不會信。可是現實卻讓妄想成真，該死的諷刺——他確實上了蔣故的床，卻是個替代品。

有時候想想謝阮也不知道該笑該是該哭，謝安成就了他的痴妄，卻也斷送了所有的可能。

「唔…」

「蔣哥。你好點沒？」謝阮出走的三分神思被這一聲拉回來，忙關心道。

光線昏暗不清，濃重的酒氣掩蓋兩人本身的氣味，模模糊糊之中，蔣故伸出手，撫摸上謝阮臉頰。

謝阮心中一熱，抬手握住蔣故手腕。

猝不及防聽見蔣故喚道：「小安…」那眼神茫然而眷戀，帶著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的哀痛。

謝阮心尖一痛，剛才衝上腦的熱血冷下去，他輕輕晃著蔣故手腕：「蔣哥，是我，謝阮。」

「謝阮？」帶著濃濃的疑問，蔣故有些晃神，費力地在想，面前明明是謝安，那個謝阮是哪裡來的野貨色？

一秒…兩秒…三秒…蔣故瞳孔微爭，似乎終於想起誰是謝安誰是謝阮了。他『啪』一下打掉謝阮的手，口氣不善：「你他媽跟這兒候著幹嘛！」

蔣故一生氣，謝阮背上都在冒冷汗：「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沒給老子艹到不爽是不是，滾開，真想爽一會兒給你找個人好好爽爽。」蔣故渾身戾氣掀開被子下床，穿著拖鞋踢踢踏踏往浴室里鑽。

謝阮坐在車床上深呼吸兩口，發現胸口更悶了。蔣故時常把他當做謝安，偶爾會在『認錯』之後發脾氣，也不知是沖著謝阮還是沖著他自己。

起身推開窗，早晨新鮮的空氣爭先恐後擠進來。謝阮站在窗前也不知吹了多久。突然一個激靈，想，尋常來講蔣故洗完澡應該就不會發火了。打通前台服務電話，要了早餐。

等蔣故裹著浴巾出來，幾乎就在同時，早餐到了。

蔣故果然平和很多，看一眼吃的，叼個三明治，弔兒郎當坐在床沿上，兩條腿橫得非常礙眼，含糊地：「吃快點，一會兒送你回去。」

「嗯。」謝阮低頭小口吃喝起來。

謝阮的大學離江客瀾有些距離，蔣故開得卻不快，謝阮安靜得出奇，盯著道路兩旁並沒有什麼好看的景色。一路無話。

「這幾天別住學校。」蔣故交代一句。謝阮應一聲，鼻尖還有汽車尾氣的味道，那車子已經滑出去二三十米了。顯然比來時匆忙得多。

謝阮腳下有些沉重，掏出鑰匙進門洗個澡，頭髮都不想吹，扯浴巾角隨手擦兩下，怔怔發獃。

手機熒幕突然亮一下，過了兩分鐘，謝阮慢騰騰把手機勾過來，頭像是一隻圓潤的柯基小屁股，『噠噠噠』跑得歡脫。

「又醉死美人懷了？兄弟羨慕啊！」後面跟倆掛小麵條哭泣的黃豆表情。

看一下時間，快到中飯的點，謝阮手指飛快：「別等了，外賣吧。」

小黃豆揮手再見，「你那小情兒到底怎麼個天仙啊，每回一來兄弟死活果然顧不上了。」

「去你的。不是天仙。」揮手再見小黃豆。

「我靠！不是天仙都把咱小郎君迷得要死要活，說，哪個盤絲洞的小妖精！還有姐妹沒有！」流口水小黃豆。

「語文老師被你氣死了。」笑哭小黃豆，「沒姐妹，有兄弟要不要。」

「突然非常餓，告辭！」抱拳。

謝阮笑一下，水滴在脖子里有點涼涼的，忙扯浴巾擦一下，坐一會兒突然想起快期末了，他那一屋…哦不,四分之一屋子的兄弟還等著救濟呢。常新宇日常愛好足球、遊戲和學妹。要不是謝阮無數個徹夜相助，早一長串紅了。

這次怕是陪不了了。

去條消息——抱拳「快補筆記，這個期末怕是救不了你了。」

歡快奔跑的柯基屁股很快哀嚎起來：「不是吧！你要不踹了女朋友考慮考慮我吧！會撒嬌會暖床求包養！」成排爆哭小黃豆。

「節哀。」

謝阮去廚房下碗面，草草解決午飯，趴在床上沒多久就睡著了。

醒的時候天都黑透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下的雨，唰唰地。翻一下手機，常新宇又哀嚎了幾句，阿苑姐問他好點沒，沒有蔣故的消息。謝阮爬起來，也不餓，喝兩口水，抱一本書躺在沙發上，這樣蔣故一回來，他就能知道。

「哇塞！勁爆消息！」孫言唯恐天下不亂，一聲引得隔壁桌紛紛側目。

「小點聲。」趙晗踢一腳，沒踢著。

「你們猜一下，保證猜不到！」孫言抱著手機已經笑翻在沙發上了。

「什麼啊。這麼誇張。」葉復百忙之中抽空吐槽。他正倒在郝飛身上，沒型沒樣，勾人脖子親得旁若無人。

孫言一屁股坐在蔣故身邊：「蔣哥，猜一個？」

「你別靠這麼近啊，笑成這樣指定沒好事。」蔣故揮手，趕蒼蠅一樣。

「跟蔣哥有關？」趙晗一下湊過來，眼睛都在冒光，一巴掌拍孫言頭上，「賣什麼關子，快說！」

孫言賤兮兮笑兩聲：「江家千金不錯呀。」

「什麼江…江家？」蔣故漫不經心的樣子一下子抖沒了，「江家！」

「哎，別搶我手機啊！」孫言一不留神失手。

一條條消息掃下去，蔣故牙關子慢慢咬緊，半響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我艹！」

「這江欣長得不錯，身材也行，跟她相親虧不了，你急什麼？」趙晗就著蔣故抓狂的樣子下酒，味道越發醇厚。

「你們懂個屁！」蔣故胡亂抓一把頭髮，「我老子那是想讓我跟她訂婚！」

眼珠子下巴叮叮哐哐掉一地。

葉複眼神還有些迷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