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有神明(二十四)
小說: 年齡差的一百種玩法 作者:冯寞 字數:3144 更新時間:2020-06-01 01:4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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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不是電影,不是所有的關係都開始得明明白白,結束得清清楚楚。看似輕描淡寫的,可能表層下暗藏著波濤洶湧,看似盛大的,可能只是渴求對方的一句挽留。
江佑恩連夜載著劉律之回到江家,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劉律之站在二樓的陽台上看著他的車疾速駛遠,白日里所發生的事情再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面對他的拒絕,江老太太毫不猶豫地駁回了,冷冷地說,我們家養了你這麼多年,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學,江氏也放心地交給你打理,這還不夠嗎?你難道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晚晚去死?
每一個字都戳在他的痛點上,他無言以對。
也許是太過在乎自尊,以至於受人恩惠竟讓他如此難捱。
而且,那是他們的晚晚,是那個從小就跟在他屁股後面的女孩。如果是旁人,他大概會說,精神不好應該去找醫生,而不是找我。但他不是沒有心,江晚晚也不是旁人。
江老太太一向限制他的愛好,無論他喜歡什麼,被發現都會被迫終止。國中的時候他迷上了漫畫,經常會買漫畫書回去看,江老太太知道了,很嚴厲地教訓了他一頓。那套說辭同如今大同小異,卻每一次都有著令人絕望的效果。他難堪地回到房間里,顫抖著扔掉了所有的漫畫書,然後對著雪白的牆面發獃。
是江晚晚偷偷摸摸地來到他的房間,把自己畫的稚嫩的畫給他看,對他說,沒關係二哥,媽媽不讓你買,以後就我畫給你看。我一定會好好學畫畫的!
她也的確說到做到,到現在,那個曾經放過豪言壯語的女孩已然已經成了一名新銳漫畫家。
而當初那個沉默的少年,如今依舊沒能逃出困住他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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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婚禮當天江佑恩都沒有露面,劉律之麻木地給江晚晚戴上戒指,麻木地說我願意。
她穿著婚紗的樣子極其美麗動人,在場的沒有不誇讚艷羨的。唯有劉律之心底一片死灰,再掀不起任何波瀾。
像是遺失了什麼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以至於他對一整個餘生都喪失了希望。
他一反常態地灌了很多酒,如一灘爛泥般被人送到了新房。
江晚晚迎上前來,嬌嗔著推了他一把:「怎麼喝這麼多酒呀,這可是我們的新婚之夜。」
劉律之沒有回答她。他就那麼仰面躺在床上,雙目失神地看著天花板。
也不是沒有過應酬的時候,也有過和現在一樣醉到的時候,只是……
為什麼那雙溫暖的手不再扶住他,不再泡蜂蜜水給他?
「佑恩,水……」
江晚晚一怔,趕忙倒了一杯水遞給他。她不太會照顧人,面對這樣的劉律之簡直毫無辦法。
「二哥,你已經和我結婚啦,以後有什麼需要要叫晚晚,知不知道?」
觸碰到纖細瑩潤的手,陌生的觸感驀地驅散了醉意,他的大腦有一瞬間的清醒。
「……謝謝。」
江晚晚笑眯眯地看著他:「哎呀,都是夫妻了,幹嘛還要這麼客氣呢。」
劉律之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跌跌撞撞地洗了澡,背對著江晚晚上床休息了。
江晚晚看著他冷冰冰的後背,不滿地戳了戳他的肩膀:「老公,抱著我啦。」
劉律之難以忍受地往床邊靠了靠,說自己頭疼,不再回答她的任何話。
意識浮沉,有些時候他會覺得在他身邊躺著的就是那個溫暖的少年,有些時候他又能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已經離他甚遠。
如果沒有遇見過江佑恩,也許他真的能自然而然地接受這段婚姻,就像接受江家的任何安排一樣。
頭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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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江佑恩的車就停在樓下。
夜已經深了,月光隱蔽在雲層後面,昏黃的路燈下,他沉默地以指節敲擊著方向盤,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越是鎮定就越叫人害怕。時博膽戰心驚地陪了他兩個多小時,最終實在忍無可忍,遞了一根煙給他。
「抽一根就不愁了。」
江佑恩接過,卻沒有理他的打火機,只是把香煙放在手中拿捏、把玩。
時博無法,只得繼續陪他待著。
江佑恩把玩壞的煙扔進垃圾桶里,忽然開口:「你說,現在他們在幹什麼呢?」
「……」肯定是幹那種事啊。
時博尷尬地說:「可能是在鬥地主吧。」
江佑恩搖搖頭:「鬥地主需要三個人,他們卻只有兩個人,我猜他們在下五子棋。」
誰也沒有笑出來。
江佑恩放鬆自己靠在座位上,掏出手機:「打把遊戲吧。」
時博驚了,但江佑恩的神色又是如此的認真,絲毫沒有說笑的意思,他也只能莫名其妙地拿出手機陪著他一起打遊戲。
兩人就坐在車裡打了一宿的遊戲。
早上五點半,最後一把結束,江佑恩說了一句「謝了兄弟」,收起手機開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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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的大學時光很快就結束了,畢業之後,江佑恩以法語翻譯的身份被一所不錯的公司錄用了。
這幾年他再也沒有和劉律之見過面,只是每個月還能收到他打來的錢。
找到工作的那天,他給劉律之發了一條簡訊:「我已經找到工作了,您不用再給我生活費了。」
劉律之說知道了。
江佑恩「咔嚓」一聲截圖,把記錄保存到相冊里。
將近四年,他的相冊里就只存了五張這樣的截圖,每一張都珍貴無比。
都說時間會沖淡一切,為什麼到了他身上卻像是魔法失靈了一樣,越是想要迴避的,就越加清晰。越是想要看淡的,就越加深刻。
但明明已經不再有可能了。
就在前年,江晚晚生下了一個女兒,讓劉律之做了爸爸。
有老婆,有女兒,有家庭,還有事業。他的人生應當已經完滿了,不是嗎?
連江佑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些什麼,也許只是因為那不可替代的年少時光,而不是那名驚艷了他的時光的男子。
他個人形象極好,業務水準又很高,極受領導重視,工作不算太繁重,工資卻算得上很高。
包括大學時候兼職的錢,他都存了起來,放假不漲的前提下,再工作兩三年就可以付一套房子的首付了。
畢業之後他和時博、許白然又聚了一次。作為名校畢業生,許白然的待遇可謂極好,在一家有名的公司做設計,還因此遇到了她如今的男朋友。
「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我打算先和他處兩年,如果合適就帶給我媽媽看。」
她把他的照片給他們看,確實是一個英俊的青年,嘴角帶著笑,望向鏡頭的目光溫柔得要命。
「看上去是不錯啦,但是帥的人一般都花心,你可得小心點,別到時候再被騙了。」時博好閨蜜一般地拍著她的肩,「尤其是不要輕易答應他……你懂的。」
若是其他任何一個男性講這樣的話許白然都要生氣,但是面對時博和江佑恩,她懂他們的好意,便笑著應下了。
時博也掏出手機給大家看他的女朋友。
是他去年在遊戲里認識的,聲音好聽脾氣還軟糯,一下子就抓住了他這種死宅的心。見過面之後發現本人竟然比照片還要漂亮,當即兩人就去開了房。
……然後一起打了一宿的遊戲。
「她就是太傻了,要不是碰上我,她該有多慘啊。我說開房就只是打遊戲她居然真的就相信了,也不想想,萬一我只是騙她呢?」時博佯做煩惱地嘆了口氣,「沒辦法,這麼傻的小傻蛋就只能我來照顧了。」
好一盆強勢狗糧。許白然擺擺手,表示自己並不餓。
她又看向江佑恩。方才在他們的聊天里江佑恩就只是微笑,偶爾配合著說兩句,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自己的事情,這讓她倍加好奇。平日里江佑恩從不發朋友圈,也極少在微信上聊天,旁人很難知道關於他的事情。
「說得好像誰沒有對象一樣。」江佑恩從容不迫地掏出手機,把手機里存的圖片給他們看。
「……」
時博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是我高估你了,我以為你至少能整出來一個小園梨央。」
「那是你喜歡的。」江佑恩看了一眼熒幕上公司的logo,「我愛公司,我要給公司生猴子。」
許白然眨眨眼,打趣道:「我們高中的堂堂校草,上了大學就過時了嗎?」
「才沒呢。」時博擺擺手,「丫上了大學還是院草,我都不想跟他走在一起,直接放大我的丑。」
「沒有放大。」江佑恩說。
許白然笑得前仰後合。
……
從店裡出來,時博自己打車走了,江佑恩負責送許白然回酒店。
在三個人的關係里,時博總是充當氣氛組的角色,只要是他在就絕對不會冷場,正是因為這樣健談的性格,他現在銷售也做得風生水起。
而此時,車裡只有江佑恩和許白然兩個人,氣氛就沉默了下來。看著青年稜角分明的側臉,許白然冷不丁地感慨了一句:「這麼久沒見你,你竟然變得這麼帥,就快要閃瞎我的狗眼。」
江佑恩笑了笑:「咱們三個人里,只有我才是狗好吧。」
說到這個許白然就來精神了:「對啊,你怎麼還單身呢,是沒有喜歡的嗎?」
「不是。」
「你的意思是有喜歡的?」
「是啊。」
「那怎麼……」
「沒辦法。」江佑恩輕輕勾起嘴角,「他在雲端,遙不可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