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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日，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因為這一天，江晚晚再次出逃，來到江氏天台上頂鬧自殺。

她穿著大紅的衣裙站在風裡，哭著笑，眼眶通紅。

江老太太臉都嚇白了，哭著求她下來。她卻只固執地盯著劉律之。

「沒有二哥的人間不是人間，我不想待了。」

劉律之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竭力維持著冷靜：「晚晚，不要鬧。」

聞訊趕來的江謹謙也白著一張臉勸解：「晚晚，你還年輕，不要做傻事啊！你不是還要辦畫展的嗎？哥出錢給你辦，好不好？你想要什麼哥都給你！只要你活著，好不好？」

江晚晚搖搖頭，眼淚成串地往下掉：「對不起，媽，對不起，哥。但是我什麼也不想要，除了二哥。」

「好！」江謹謙幾乎是吼著說完這句話，「讓他娶你就是了！晚晚，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大哥受不住！」

江晚晚猛地抬眼。

劉律之僵在原地。

江老太太也反應過來，立刻附和：「對，媽同意你嫁給律之了，媽同意了！」

江晚晚被巨大的驚喜砸中，瞬間破涕為笑。江謹謙走上前把她拉過來，江老太太抱著她大哭。

沒有人注意到，劉律之眼中的光亮，正一點點的，熄滅了。

天台的風很大，吹在人臉上，像一個又一個的巴掌。眼前的世界正一寸寸褪色，直到所有的感官都已失靈，從此熱鬧再與他無關。

江晚晚臉上還帶著淚，走過來羞怯地拉住他的手，神態意外地像許多年前的那個小女孩。她迷戀地看著劉律之的側臉，小聲問：「二哥，你娶我，好不好呀？」

劉律之麻木地被她拉著，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愚人節，上天果然與他開了一個玩笑。

恍惚間，他想起他們很小的時候，他第一次出現在江家，江晚晚從樓梯上走下來，見到他的一瞬間就紅了臉。那一瞬間的神情，與如今有七分相似。

她也曾在懵懂的年紀羞怯地問他，二哥，你可不可以娶我呀？

少年板著一張臉教訓她：「晚晚，我是你哥哥，你不可以有這種想法。」

那時候只以為是童言無忌，卻從未想過，她竟一直都是認真的。

……

江氏三小姐要哭著鬧著要嫁給自己的哥哥，這是一個多麼爆炸的新聞，當天下午就上了各大頭條。彼時江佑恩正在店裡收拾衛生，女店員冷不丁地驚呼一聲：「卧槽，這也太勁爆了，江氏居然還有這麼熱鬧的事情！」

聽到江氏兩個字，他的眉頭下意識地一跳，忙問怎麼了。

女店員把手機遞給他。

「……」

江佑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手裡的抹布塞到她手裡：「幫我搞完，明天請你吃好吃的，我先走了。」

女店員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手指在熒幕上無意識地一滑，劉律之的照片赫然出現在了她的餘光里。

「……卧槽？」她瞪大了眼睛，「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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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佑恩一路沉著臉把車開到了老宅，在院子門口狂按喇叭。管家聽了趕忙跑出來，見是一輛陌生的車，正打算開口，就見車窗搖了下來，露出一張他熟悉又陌生的臉。他禁不住皺了皺眉。

江佑恩冷冷地看著他，語氣如同風雨欲來：「麻煩幫我把小叔叔叫下來，謝謝！」

他從未以這樣強勢的姿態出現在這裡，管家一時間被鎮住，應了聲便小跑著進去了。不多時劉律之走了出來，江佑恩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示意他上車。

車裡一片死寂，誰都沒有說話。江佑恩死死地攥著方向盤，載著劉律之穿過喧囂的高樓大廈，拐彎衝上高速。

劉律之終於有了反應：「佑恩，你要帶我去哪裡？」

「不知道。」江佑恩目不斜視，「只是覺得，想要帶您離開這個鬼地方，去一個誰也找不到我們的角落生活。」

劉律之頭疼地說：「我沒帶手機出來。」

「沒帶就沒帶，這樣就沒人來煩我們了。」

江佑恩一腳踩下油門。

「去他媽的公司，去他媽的江家！」

教養良好的他一向極少爆粗口，但此時胸口中積壓的情緒已經瀕臨爆發，他也不再顧慮那些。而劉律之竟也沒有制止他，只說：「那你開慢點，我睡一覺。」

江佑恩餘光一瞥，那男人自然地靠著椅背闔上眼，淡定得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對他這樣信任的劉律之，一下子就平息了他的慍怒，只剩了滿心的委屈直衝眼底。他低低地「嗯」了一聲，看著前路川流不息的車流，忽然感到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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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劉律之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車也已經停了。江佑恩依舊坐在駕駛座，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他揉了揉眉心，嗓音低沉沙啞：「幾點了？」

「九點半。」江佑恩說。

窗外一片漆黑，看不到一點光。他又問：「這是哪裡？」

「D市。」

離H市不遠不近。

劉律之放下心來，剛要說些什麼，江佑恩便拿過一個紙袋子遞給他。

裡面放著兩盒生煎包，還是熱的。

劉律之莫名地就笑了：「你大老遠把我帶出來，就給我吃這個？」

江佑恩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猝不及防地尷尬起來：「那個……看您一直沒醒，我就買了這個……」

劉律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只是打開包裝吃了起來。

江佑恩就靜默地看著他吃。

對於今天上午所發生的事情，兩人隻字不提。

吃完，兩人開門下車。

劉律之微微一怔。

夜幕深沉，漫天星辰。冷清的月牙掛在天邊，月光灑在腳下的沙灘上，宛若一地白霜。不遠處，海面波光粼粼，風平浪靜。

胸口再多的鬱氣，面對這浩瀚的大海，似乎也都散了個幹凈。江佑恩拿了件大衣給他披上，拉著他在沙地里肆無忌憚地坐下。

「有一點涼，您可不要感冒了。」

他自己就穿得很少。

劉律之無奈地坐得近了些，將他也裹進大衣里。

江佑恩放任自己靠在他的肩膀上。

「怎麼想到來這裡？」

「因為我記得，小時候您噴的那個香水，說是大海的味道。」

「嗯。」

「其實根本不是，您聞聞，這裡腥鹹腥鹹的，哪有您身上好聞。我覺得他們那叫虛假宣傳。」

劉律之被他逗笑：「只是想證明這個嗎？」

「不是。」江佑恩晃了晃腦袋，「只是想逗個趣，讓您開心一點，我已經好久沒有見過您這樣笑了。」

劉律之一頓，抬手揉了揉他的頭髮。

江佑恩配合地湊過去任他揉。

「您怎麼就這麼放心我啊，不怕我把您帶到什麼危險的地方去嗎？」

這個問題，劉律之居然也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結論將他帶到另一扇門的門口。門沒有鎖，甚至還留著一道縫隙，他卻本能地察覺到異樣，後撤一步，不肯輕易靠近。

好在，江佑恩也只是隨口一說，下一秒就換了話題。

東扯一句西扯一句，沒一句有營養的內容。平日里劉律之時間寶貴，是不會和他聊這個的，此時兩人一個沒帶手機一個手機關機，面對著夜空大海，空泛無聊的內容竟也變得有趣起來。

空曠的沙灘上沒有第三個人，皎潔的月光里，兩人相偎相依，坐於天地間也不顯得孤單。

「我看網上有人發了一篇打油詩，特別有意思，說給您聽聽。」

「好。」

「我想想——是這樣的：領導夾菜我轉桌，領導敬酒我不喝。領導聽牌我自摸，領導走路我坐車。領導講話我嘮嗑，領導唱K我切歌。領導開會為放歌，領導開門我上車。領導讓我氣離世，我給領導開靈車！」

劉律之悶笑起來。

江佑恩側頭看著他久違的笑容，心頭一動，忽然傾身，不管不顧地吻上了他的唇。

熟悉的，柔軟的觸感。

一觸即分。

劉律之眨了一下眼睛。

江佑恩小聲問：「您生氣了嗎？」

沒有。

答案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劉律之卻陷入了困惑。

「下次不要這樣做了。」最終，他也只是不鹹不淡地說了這麼一句。

江佑恩低下頭笑了起來，半晌，他說：「我覺得，您也是喜歡我的，不然怎麼都不生氣啊。」

劉律之蹙眉，江佑恩立刻擺擺手：「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您不要當真。」

氣氛忽然沉悶了起來。

江佑恩嘆了一口氣。「您真的要娶小姑嗎？」

劉律之沒有說話。

江佑恩幹脆後仰躺了下來，枕著胳膊看著夜空。星光點點，落在眼中，像是淚光閃動。

「在您心中，我還是，比不過江家。」

「……佑恩。」

「我剛才來的路上還在想，如果鬧著自殺的是我，您會不會也一樣妥協。但是我還是不敢想，也不願去想。說到底，我還是捨不得您為難。」江佑恩轉頭看著他，「無論是作為您的侄子還是追求者，對您的事情，我都沒有插手的資格，不是嗎？您不會傾向我這一邊，我卻只會叫您為難。」

「算了，就這樣吧。我尊重您的選擇，但絕不可能祝福您婚姻福祉美滿。」

江佑恩站起身來。

「即便如此，我也從未停止過愛您。」

「已經很晚了，我們回去吧。」

他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