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追憶了一番過去的時光，樂得前仰後合。

「不過我說你可真不夠意思。」魏澤那塑料勺子將冰粉攪均勻了，嘗一口，味道確實很不錯，用料也足，「說好聯繫的，我等了三年，怎麼一個電話都沒有？」他的聲音低低的，開玩笑的語氣，帶著掩不住的失落和藏不住的一份較真。

謝阮原本鬆懈的神經一下綳起來，磕磕巴巴：「我…你…當年…」他預料到魏澤會問這個問題，只是確實沒想好怎麼回答，如實說嗎…未免也傷人了。

撒謊說把他電話弄丟了？可是還有其他聯繫方式，兩人消消樂還是好友呢。若是刻意想找，怎麼可能找不到人？謝阮說謊的技能一直不大好，此刻吱唔得臉紅，頗覺愧對魏澤，沒臉再多看他一眼。

魏澤見狀也不想逼謝阮，善解人意遞上台階：「這幾年過得好不好？」

他本來想問，這幾年你還和蔣故在一起嗎？他對你好不好？

可是話到嘴邊又問不出來，他怕，既怕謝阮流露出失落的眼神，又怕謝阮給他來個甜蜜的微笑。若是前一種，魏澤這次回來，本來就不準備全身而退，但他可能會忍不住揍蔣故一頓；若是後一種，那麼他會想揍死三年前的自己，就那麼將謝阮拱手讓人，不過依照他對蔣故的了解…

「挺好的。」謝阮繃住的背脊緩緩放鬆下來，魏澤總是恰到好處地善解人意，否則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給魏澤夾一筷子茄子，茄子上的醬料在白瓷碗里閃著誘人的光澤。

「阿姨…還在給你打電話嗎？」魏澤夾起茄子，放在嘴唇吹一吹，張嘴咬進去，慢慢咀嚼。烤茄子的火候正好，烤得香氣四溢卻還保持著蔬菜原本的水潤，醬料是秘制的，有不同尋常的香甜——除了有點鹹。

魏澤口中這個阿姨，是謝阮的生母。這個女人在生下謝阮三年後，扔下謝阮走了，這一走就是十多年，杳無音訊。十多年後，這個女人也不知道怎麼聯繫上謝阮了，說想和他談談，謝阮對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沒什麼好感，直接拒絕了。

除了每年生日能收到一份禮物，一個漂洋過海的電話或者簡訊，尋常日子裡，這個女人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

謝阮有時候在想，這大概是這個女人，不知丟在哪個犄角旮沓里，生了灰的良心突然被她撿出來，才想起來有這麼個便宜兒子應該問候 一下。

「哦…她啊…」謝阮將烤排骨從簽子上抹下來，放在醋碟里沾了沾，送進嘴裡含糊道，「一年一個電話，去年…送了個航母模型。」謝阮就像大部分男孩子一樣，對航母、坦克、槍械都有些興趣。不過他並不熱愛這些東西，放起來也就看著玩，宿舍總共就那麼點大，還挺礙事的，後來也就用箱子收起來落灰了。

「要不今年過生日…來我家吧？」魏澤對謝阮笑，眼底有期待的亮光，星星一樣璀璨，「好久沒有一起，過過生日了。」反正蔣故那種人，也不會記住的。謝阮的父親，自從重組家庭後，也再沒給謝阮過過生日。

以往魏澤還在國內的時候，都是兩人一起在魏澤家過的。兩人會用零用錢買一個小小的蛋糕，一堆零食，躲在魏澤卧室里，一邊打遊戲一邊過生日。後來魏澤父母知道了，小蛋糕就變成了大蛋糕，還另外多出了兩份禮物。

謝阮踟躕一下，他記得之前蔣故提過，今年要和他一起過生日的，不過依照蔣故的忘性…謝阮很期待，但是知道這事打水漂的可能性接近百分百，可又因為這是蔣故親口答應，他終於還是無法答應魏澤：「還早著呢，不著急。伯父伯母身體好嗎？」

「都挺好的。」魏澤用鼻子想也知道謝阮為什麼沒直接答應，於是開始進退有度，「我媽在國外還經常念叨你呢，她隔幾個月就回來，到時候賞臉一起吃個飯？」掐著生日吃飯，魏澤在心裡默默補充一句。蔣故什麼的去死吧。

「行啊。」謝阮想也沒想一口答應，老實說伯父伯母感情雖然不太好，但是伯母對他一直挺好的，以前還是鄰居的時候，幾乎就拿他當半個兒子。哪知道魏澤心裡的小算盤扒拉得噼里啪啦直響。

酒足飯飽，兩人並肩迎著悠悠涼風往回走。

謝阮微微眯起眼睛，享受風吹拂在身上的感覺：「這次是爺爺叫你回來的嗎？」當年魏澤全家出國，有魏老爺子的意思，說上神山寺廟裡找野神仙算了一卦，保平安什麼的…魏老爺子年輕的時候也算梟雄，老來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深信不疑。

不過好在魏澤爭氣，當年正好收到墨爾本大學的offer，完全沒有抵抗就順從地去澳大利亞看野生動物去了。魏澤他媽經歷過君心媽媽的事情，看淡紅塵，滿心滿意就這一個兒子，也無所謂。倒是魏澤他爸因為國內市場正紅火著呢，跟老人家頂了幾次，被魏老爺子用拐杖轟到東南亞開拓新市場去了。

「是啊，S市開了分公司，爺爺想交手給我試試看。」魏澤緩緩吐出口氣，握緊了手裡的拳頭，這是不是他第一次在家裡的公司做事，卻是第一次獨當一面。如果成功…就意味著他將逐漸參與更多的家族事務，若是以後攤牌…魏澤看一眼低頭側眼看他的謝阮。那意味著籌碼。

謝阮點點頭，這些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倒是魏澤提到這事時，驟然一變的氣場，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真心實意地：「恭喜你啊！」又隨口調笑道，「以後沒飯吃了求包養。」

談話間到了樓下，魏澤微微一笑：「給暖床就給包養。」

「行了，回去吧，早點睡，隔兩天接你來燒烤。」魏澤對謝阮揮手。

謝阮跳上第一級階梯，回頭笑：「你也早點回去休息，還是挺冷的。」

「別廢話，滾吧。」魏澤裝作不耐煩的樣子，盯著謝阮慢慢走上去，心裡就奏出一抹悠揚的穩定心安。

他心弦一顫，腦子還沒轉通卻已經喊出口：「阿阮！」

謝阮回頭，眼中帶有疑問。

魏澤一個箭步衝上台階，雙手按在謝阮肩膀上。魏澤本來就比謝阮高，就算低站一級台階，也還是比謝阮高出一些，於是這個姿勢做得很順手，幾乎是不暇思索地在謝阮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吻。

面對謝阮突然的慌亂和不知所措，魏澤顯得鎮定很多，他靜靜微笑，摸摸謝阮腦袋：「我一直在這裡，等你回頭。」

「走吧，祝你好夢。」魏澤在謝阮肩膀上拍一下，放開他。有些得意又有些無奈地看著謝阮落荒而逃，留下一個受驚兔子般的背影。

反正遲早要知道的..不如早些捅破這層窗戶紙。魏澤直到看不見謝阮背影了，才悠悠慢步走下台階，心情很好地哼起小調。

這次，不會再放你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