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死
小說: 二十億歲男友 作者:江暗 字數:2011 更新時間:2019-04-26 22:51:49
管家還在說:「上次有一位客人來莊裡,和我提過,有些人身上有一種特殊的能量,可以散發更多的一種叫什麼……噢噢,負離子……這東西會產生強烈的親近感,尤其是天真的孩子,很容易被吸引的。我覺得客人身上可能就是有這種能量吧。」
管家甚至覺得自己也受這種負離子影響,不過他畢竟不是孩子了,至多隻是覺得這個少年身上有一種普通人沒有的特質。
江繼山終於抬眼看這位管家,才道:「也許。」
他像個天生就嚴肅沉默的人,大管家突然又不敢確定,這樣的人是否真的喜歡小孩子。
應遇初起身離開的時候,一旁的女僕想牽他的手,被拒絕了。
應家山莊十分幽靜,深邃而龐大,像個拄著拐杖的老人坐在山上。
上午的一聲槍響,驚動了這位老人。
當時江繼山正被一群孩子圍追堵截。
應家的三夫人躺在血泊中,用一把手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江繼山是第二個趕到的,這是一棟雙層閣樓,事發點在二樓,他到的時候,一個年輕人正站在房間門口,穿著襯衫西褲,一臉淡然,彷彿日光都被他隔開了一層。
房間是很漂亮的歐式風格,流蘇垂墜的檯布和窗簾,紋路精緻而華麗的掛毯。
女人的頭顱像開了蓋的紅酒,源源不斷傾倒出血,床單代替了杯子。
牆壁角落裡坐著那個孩子,低著頭,頭髮遮住了他的表情,一點動靜都沒有。
江繼山用最快的步伐走過去——這與他一向冷靜的作風不同。他撥開那微卷的頭髮,看見應遇初神情獃滯,睜著一雙空洞洞的眼,左臉上有五指紅痕,是被女人打的。
年輕人道:「那是我三嫂,一個神經兮兮的女人。」
他面無表情的打電話給應望峰,並且指揮著僕人收拾現場,當時的警察局在應家人眼裡,就像美國對哥倫比亞的毒販引渡條約一樣,形同虛設。
大管家是第三個來的,緊接著是應望峰和李河清,以及應家其他幾個平時主事的都到場了,除了唏噓哀嘆,也沒什麼可做的——若要掉幾滴淚來,倒顯得虛偽。
人都散了,小孩很安靜的坐在那裡,母親的死好像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年輕人臨走前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後也轉身走了。
走在前頭的李河清忽然回頭來看了小孩一眼。
「你對自己的孫子都這麼冷漠嗎?」
「他是老三的孫子。」
李河清冷笑道:「原來你跟老三不是同一個媽生的。」他故意說反話。
應望峰停下來,嘿嘿道:「老李,你不懂應家,應家人不是天生來享福的,何況……應家是個大機器,我要是對任何一個人表現的不同,或者稍微關心任何人,那這個機器就要出故障了,就要停止運行了。」
李河清道:「這麼說你對每個人還是一視同仁了?」
「這麼說也不對,我不能對每一個應家人一視同仁,但必須對機器內的零件一視同仁。」
李河清來了興緻:「噢?那麼還有機器外的零件?」
應望峰挑了挑眉,沒有回答。
這回輪到李河清摸不透了。
房間清理過後,血腥味還是存在,死神囂張的留下了痕跡。
應遇初忽然發瘋似的用頭磕桌角,江繼山按住他的時候,他的頭已經鮮血淋漓,可是很快那些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這時候,他臉上的紅痕也消失,恢復了白皙。
江繼山手上沾到的血卻是真實存在的,滾燙的,他的心被燙出痛苦的洞。
看來他這麼虐待自己已經很久了,只是所有人都認為傷口會立刻癒合,也就放任了吧。
他抽出上衣口袋裡的紙巾,幫他擦幹凈額頭的血。
應遇初抓過他的手,張口咬下去,用力到連眉頭都緊皺,額頭髮顫。這力度,好像母親那一槍是江繼山打的。
江繼山吃痛,捏開他的下頜,終於拯救了自己的手。
血流的挺多,但沒咬的太深,不過那一層肉是挽留不了了。
這才發現原來他不只是自虐狂,還是虐待狂。
手背上多了個 「 =) 」。
被咬了的人反而笑了:「原來還是兔牙嗎?」
應遇初推開他,跑出去,被門口的花瓶絆倒了,那是剛剛僕人為了搬運床具而挪動的,否則他還不至於摔倒。
畢竟還只是個看不見的孩子啊。
江繼山聽見應遇初額頭重重磕在地板上,那聲音比昨天他為了救遇字老八,背部落地時響多了。
他就這麼跌在門口,不起來,像死氣沉沉的腐葉,大風吹不起來,水也浮不上來。
江繼山看見他背部在抽動,有水滴落地的聲音,在地板一公分上的狹小空間回蕩。
這些水滴聲像一顆顆液體子彈,穿過江繼山的心臟。
「阿四……」他抱起應遇初,將他用力的抱在懷裡,壓抑的哭聲在他雙手的觸碰中像開閘的洪水,瞬間傾覆進他耳朵,這哭聲不能不讓人心疼。
江繼山終於把他抱在懷裡,感受到他的胸膛因痛苦而顫動,這裡面藏著的傷痛如果變成實體,會將這小身軀撕碎,整座山林都會崩塌,痛苦的洪流會鋪天蓋地。
江繼山恨不能與他共同分擔這痛苦。
他右膝著地,半跪著,孩子就坐在他腿上,靠著少年那尚未強壯的胸膛,嚎啕大哭。
軍裝被淚水潤濕,大片大片的蔓延,黏在他的胸膛和臂膀。
這一個懷抱的姿勢維持了兩個小時,江繼山像騎士,幾乎不動,夕陽下像色彩濃烈的畫,門框做畫框,把他們定格。
就像在應長仁城堡里樓梯轉角那幅西洋畫。
直到應遇初睡著,這幅畫才活動起來。
江繼山得以起身,一個女管家早就等在一旁,她並沒有露出太大的情緒,但江繼山能看出她的不解和驚訝。
她接過江繼山懷裡的孩子:「謝謝,這位客人,您實在是個大好人。」
這句話怎麼聽都有些古怪,江繼山沒有追問。
反正應家的人本身都很古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