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的小朋友，迫不及待的想要接觸成年人的世界，最開始先下手的，無非就是那幾樣抽煙、喝酒……燙頭……

戈狄喝大了，在他父親的一次公開演講中，截了話筒的頻路，當眾出櫃，併當眾對他父親進行了長達二十分鐘的控訴。包括但不限於，他不想上學，他不想學政治，他想玩飛車，他想要染一頭綠色的頭髮，他覺得他父親打黃色條紋領帶時最難看，他最討厭吃每周五他父親花費兩個小時親手做的晚飯等等等等……

鎮長再次搶過話筒的時候，整個人快被氣瘋了，完全忘記當時是他參加競選的拉票活動，全然是一次辯論會。「……你是gay！你是狗也得學習！！什麼都不會你打算以後掃大街嗎？！鎮上馬上要引進了一批清掃機器人了！掃大街都輪不到你！！！」

鎮長當場爆出的名句，後來被小鎮上像他一樣的父親不斷引用，教育自己家的叛逆小子。

大概是覺得他可憐，又或許是鎮上的不少深受中二期孩子折磨的老父親，和他有同感，鎮長沒被戈狄作的幺蛾子影響，反倒多了不少擁護者，順利的連任。這讓那正直守禮的鎮長，不知如何是好，糾結了許久。

科伊和正常的成年男人飯量相比，差的太遠，他胃口一向不好，平日里偶爾遇到感冒發燒的時候，一口也吃不下，基本是靠營養劑活著。

今早他醒來的時候，身邊帕爾薩特躺的位置上被塞了個抱枕。原主今天依舊毫無懸念的是持了自己六年來的記錄，一大早就起床做飯了，春夏秋冬風雨無阻。考慮到帕爾薩特做飯辛苦，他一般都會盡量把碗里的飯吃完。

科伊吃完碗口的最後一口粥，放下了左手裡的勺子，默默地看著自家的小子。帕爾薩特把自己不喜歡吃的蛋黃，丟在混著戈狄帶來的雙人份水果粥，壓碎了混著喝掉。吃了自己掰了一半的素包子，然後挨個吃了那一排不同口味的包子。最後又把搪瓷的大湯碗里，剩下的紫薯粥盛在自己碗里，配著贈送的小冷盤繼續吃。

科伊借著帕爾薩特端著碗大口喝粥的動作，看了一眼他的肚子。白的T恤衫貼著皮膚，微微顯出下面的肌肉來，寬鬆的款式看不太明顯。

帕爾薩特從小就很能吃，科伊沒帶過孩子，營養學家說的量，和現實的碗里飯的量總是不太好換算，科伊最初怕他撐壞了，每頓飯後，總忍不住擔心的摸摸他的小肚子，雖然也摸不出什麼來。

現在摸就有點不合適了，小崽子不知不覺飛快的長大了。他還記得多年前見帕爾薩特換衣服的時候，就已經有結實漂亮的腹肌了。不可抑制的超骷髏發展的科伊，著實有點羨慕。

帕爾薩特風捲殘雲的把桌子上剩下的食物清掃幹凈，然後起身去廚房刷碗。整個小鎮願意在家做飯刷碗的十七八歲小青年，怕是不一定能找到第二個。

他隨隨便便撿就能撿到這麼好的兒子，科伊不由得開心起來。

科伊簡單清潔了一下桌面，看到個人終端上，卡夫卡今早的故障反饋後，思索了片刻，然後拆開他紅色的方腦殼，接入程式進行調整。

完成卡夫卡的第二十八次維修調整後，帕爾薩特也收拾好了碗筷，從客廳里拎出醫療箱，重新給他的傷換藥。

「傷口不要沾水，儘力先不要動用這隻手。」帕爾薩特提醒道。

帕爾薩特收起醫療箱，想了想科伊的性子，換了個方式交代道：「這次上的藥很貴。」

待陽光灑滿整個院子，是帕爾薩特該去主城工作的時間了。在坦蒂卡，政府有明文規定，滿十四周歲、十六周歲可以進行一些指定的工作，有時間和種類限制。等到徹底滿十八周歲，政府便不管了。

政策歸政策，一些貧困的地方，十一二歲或者更早便在主城滿大街跑著，掙錢養活自己了。再貧苦一點，八九歲就去黑礦場幹活了。

科伊窮的響叮噹的，當初剛來坦蒂卡買這處宅子更是還欠了不少債。但從來沒有讓帕爾薩特掙錢的想法。

他自己二十三最還在上學，他想要帕爾薩特也最起碼接受教育到二十三歲。坦蒂卡雖然沒有什麼好的學校，但是好在可以上網課。現在的全息沉浸式教育課程已經和去學校別無二致。

科伊是不願帕爾薩特去工作的。但是帕爾薩特沒在這件事上讓步，根據當地政府政策，剛滿十四周歲便固執要去外面做兼職。

科伊雖然和帕爾薩特相依為命，但教育還是有底線的，也沒過分寵過帕爾薩特，大多的時候在教育他如何自立自強。但在家裡再不寵，丟出門也不舍的讓人欺負。

再考慮到這裡的條件比較落後，臨近的主城區不過是D級，安全也是一個重大的問題。最開始讓他操碎了心，後來看帕爾薩特都處理的不錯，才逼著自己接受了。

自家小崽子那麼早就不打算靠他養的做法，讓他自豪又失落......

「你最近不是要考試了嗎？」

帕爾薩特在短袖外套了一件黑色皮衣，科伊看著他從倉庫里推出最近購買的一架重型的懸浮飛車。監督他戴上頭盔，並且扣緊安全扣。

「嗯，還有兩周時間。」

「要是忙著複習的話，就暫且請幾天假。」

「不用擔心我，保證高分免學費透過。」

帕爾薩特的學習一向是非常優秀的，不同於小鎮里的那般優秀水準。是和他當初上學時，比起來那般的優秀水準，為此科伊省了不少心。關於這些，科伊還有一些東西想給他談，不過也不趕著這一會兒，更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完的。

「路上注意安全。違反交規的話，我可是不會去警局撈你的。」科伊交代道。

帕爾薩特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跨在飛車上，笑容如掛在東南方向的太陽，雖初生但讓人不可忽視般明媚璀璨：

「你還是去撈我吧，不然誰給你做飯？」

「臭小子。」科伊抬起手，手背沖他趕小貓小狗般嫌棄的扇了扇四指：「走吧。」

「我今天中午就回來。」帕爾薩特交代著，又回頭深深看了一眼，放心後，才發動車子。

看著帕爾薩特出了院子，消失在前往主城區的方向。科伊來到沒做完的活計前，雖然他就一隻手，但可以暫且帶著卡夫卡做些簡單的活計。

科伊剛剛彎下腰，便輕輕『咦』了一聲，挑起眉頭。這送來的車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被人修好了。

科伊審視過院子里靠邊放著的，三架不同型號同樣已經被修好的飛車。那傢伙怕是打定主意讓自己歇著了。科伊在最後一架的車頭上看到一張米黃色便利貼，上面是熟悉的字體。

『我就知道你不會老老實實休息，是不是被我猜中了？』句末還畫著一個身著風衣一臉嚴肅，散發著偵探氣質的小人。

科伊啞然失笑，小時候讓帕爾薩特選門藝術特長，他選的繪畫，學了幾年也不說換，但看得出他也沒多大興趣，當成任務來完成，平時自己極少畫。

科伊想了想，沒把這張便利貼當成廢紙來處理，伸了伸捲起的邊角，準備拿回去收藏起來，卻見便利貼的後面，還有一句話。

『誰來領自己的車，讓他們自己推，你小心自己的傷。接到新活也不要做，等我回來！』

科伊自己身體情況本就麻煩，顧全自己都難，再加上還帶著一個孩子，生活中說不吃苦是不可能的，最開始那幾年過得更是艱難。沒飯吃，餓肚子的時候都有，更別提顏面，但他從來沒有為決定養帕爾薩特而感到後悔過。

帕爾薩特給他帶來的東西不比自己給他的少，那些感情是這麼多年來，維持他血管里血液流通的火苗。

科伊坐在屋檐下的躺椅上，捏著手裡的便利貼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字寫的比小時候好多了，形體輾轉間已經漸漸看得出風格，一種熟悉的風格……科伊心裡一跳，手跟著微微一顫，沒能捏住。

輕飄飄的一張便利貼被風一吹，悠悠蕩蕩落在屋檐下卡夫卡剛剛澆過水的一盆小橘子樹里。再撿起來的時候，酷酷的小人上已經染上了泥污。

科伊心裡莫名的憋著一口氣，捏著那張便利貼，賭氣的瞪著面前的橘子樹。花盆裡的小橘子樹隨風，搖著自己一身酸的不能吃的黃澄澄的小橘子，說：我好無辜呀，我好無辜呀……

科伊終究是沒把便利貼扔垃圾桶里，起身抽了一張餐巾紙，輕輕擦了擦。從書架上隨意抽了本書，給它夾在書里。

遺傳到底能給人帶來多大影響？明明帕爾薩特是他養大的，明明字是他握著帕爾薩特的手，一個字一個字教的，可偏偏像那個騙子……

科伊呼吸艱難起來，大腦要凝固般開始遲緩，他打開自己的個人終端的光屏，看了一眼上面的生理檢測數據。又把那騙子翻出罵了幾十遍。罵歸罵，科伊不得不打開自己床頭櫃，那是家裡唯一一個上鎖的櫃子。

開鎖的時候，手便不自覺開始顫抖，說不清是生理因素還是心理因素。科伊從上半部的抽屜里，摸出了一支針劑，熟練的在手臂上注射。那處還有另一個未消的針孔。他不願多看，注射後，簡單按壓了幾秒，快速擼下袖子。

科伊抵著床頭櫃，頭上快速浮現一層冷汗。如同飄著大雪的冬日被快速的浸入戶外的池水裡，滿是冰渣的冷水中還混雜著密密麻麻的針。科伊在心裡默默地數著秒，眼神平靜又沒有焦距的盯著天花板，熬著渾身上下的痛。待差不多恢復力氣後，科伊瞟了一眼時間，半個小時過去了，和他數的差不多。

醫生說他注射抑製劑的這種不良反應是不正常的，但從開始產生這種不正常的反應到現在也有好幾年了，不正常的情況都體驗成正常了，只是一直沒適應，反倒疼痛的時間越來越長。

科伊把針管交給卡夫卡去銷毀，看了一眼抽屜里剩餘的針劑的數量，重新鎖上了櫃子。剩下的不多了，好在醫生昨天留言說今下午會來。

帕爾薩特兩周後考試，一般是考試結束當即便能出成績，然後是報志願，他得在此之前，找機會給帕爾薩特聊天了。

屋子裡是符合人類作息生活的恆溫恆濕系統，但科伊冷的發抖。他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從衣櫃里隨意撈出來了一件外套裹在身上。

他今天還有一件事情要做，科伊出了屋子，坐回屋檐下的躺椅上，曬著太陽，點開自己銀行賬戶，數錢。在算出一個和他預想中一致的數字後，科伊終於再次輕輕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