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D級的城區和轄內的男女老少，沒有會乖乖遵守交規的。機器人交警往往一旦被投入道路上工作，不出半天，就會被拆分了零件，賣到黑市上去。曾經有一名機器人交警在工作職位上幸運的堅守了一周，被人稱之為『奇蹟傑克』。

路上不時猛然竄過一輛輛懸浮飛艇或者機車，大多還自帶死亡搖滾的出場配樂，各個不知頭盔是何物，由著各自五顏六色的一頭秀髮，自由飄逸的在風中飛舞，恨不得宣告全宇宙，他們的靈魂有多自由多獨特。

帕爾薩特今天沒什麼急事，再加上科伊交代了，二十多分鐘的路程中，帕爾薩特沒受影響，駕駛的姿勢標準，速度正常的像個異類。

帕爾薩特在一座新建成的商業大廈前減速，倘若在下午或傍晚，這算不得大的廣場上乃至街邊，會有不少青年悠悠蕩蕩，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等著聽大廈里的某位哥，或者某位爺，給他們找個事做。當然更多時候，他們晃著晃著互相看不順眼起了摩擦，自己給自己找到些事做。

然而現在是早晨，廣場里只有兩名青年看起來有些乏味的青年，各穿著不算鮮亮的同款白襯衫，更是不起眼到了極致，彷彿丟在哪裡都合適。

看到帕爾薩特的身影，一名青年收起了夾在耳朵上的煙，另一名則快速把手中最後的一口餅塞進嘴巴里。兩人都不怎麼會說話，湊上前去，卻只笨嘴笨舌的喊了聲：「帕哥！」

這兩名青年雖然是親兄弟，長得確實不太像，在地下城某個不算出名的人口販子手裡長大，不知怎麼混到這裡來了，後來公司說要給他指派兩個跟班輔助他。帕爾薩特就一個要求，話少就行。

這對兄弟，完美符合他的條件，帕爾薩特本身話也不多，他們三人經常在一起的時候，各自舒適的沉默著。卻總會在無意間營造些詭異的氣氛，號稱『死亡三人組』。只是這個稱號，對於他們有些冤。公司里整天上躥下跳，拎著砍刀打打殺殺的一位哥，綽號才叫『小奶貓』。

小六比小五稍微靈活不多，他把裝餅的紙袋快速揉成一團，擦了擦手上的油，扔掉垃圾後，又把手在襯衫上抹了抹道：「我來給您停車？」

「不用。」帕爾薩特看了一眼他手上並未抹凈的油光，徑自從他身邊開了過去。

D級的摩里斯城區里，把不合身的襯衫穿的像抹布一樣的極為常見，但帕爾薩特依舊對此看不順眼。

科伊很喜歡穿白襯衫，雖然在修理工作中並不很方便，但多年來一直如此。就算穿舊了，也能保持幹凈整潔，讓人看著就很舒服。

帕爾薩特在自己的專屬停車位上停好車，他拒絕了給他留的中央車位，選了離出口最近的一個。方便有急事離開，但是每次停了車，要穿過停車場才能達到大廈的門廳。

小五小六遠遠看著帕爾薩特停好了車，早習慣了他的脾氣，默默跟上了他的步伐。

「海哥的助理交代，今天海哥會來。」小五開口道。

怪不得他倆今天把襯衫穿上了，帕爾薩特想了想道：「給他說今天上午來，過了中午我就要回家了。」

大老闆隔了半個月來視察，下屬說得順著他的時間，自己下午要曠工。

兩名青年互相對視一眼，自知風骨和格調不入流，不敢做什麼冒死上諫的事。

硬著頭皮，應了一聲：「哎，好。」

電梯上行到最頂層，帕爾薩特出了電梯的門，前台的小姐姐見了他微微點頭，因為之前有特別交代，大家都不過分給他打招呼。見了他能躲的躲一躲，不能躲的視線躲一躲。

晨曦穿過巨大的落地窗撒在幹凈到反光的地板上，窗外是高高矮矮的大廈，在政府規劃的並不很方便的道路上，不時飛過款式各異的懸浮飛車。帕爾薩特在這個城區穿梭的時間多了，對此很熟悉。他知道，在更低的路面上要更擁擠和骯髒一些，到了路面更下面的地下城。擁擠和骯髒則是另一個意義上的。

海哥當時租下這層大廈，也對手下的人，發表過不少裝逼的言論。什麼站得高看得遠啊……

帕爾薩特了解的多一些，想法比較特例獨行。

大概是最頂層的租金便宜吧，他們又不是什麼需要張揚的行業，在大廈的中層其實要更好一點。飛艇還能直接抵達窗口，遇到什麼不測，方便上高速通道逃跑。

頂層上面的天台裝了大廈里必要的大型運作設施，大概是承包商偷工減料了，在隔音不好的衛生間之類的地方還能聽到響個不停的機械噪音。

承認自己窮對於帕爾薩特是很容易的事情，他八歲前什麼事都不記得，但八歲後記憶力很好，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小鎮上的人並不是一開始便都願意來科伊這裡維修機械，再加上小鎮上還原有的兩家維修店擠兌抹黑。科伊連續許久等不來活計，只好帶著自己，去城區邊上的一家維修場做工。

一日忙碌下來，店長無意得知科伊沒有戶口後，扣下了所有的工錢。科伊只能帶著自己，趕最後一班城鄉公交回家。用手裡最後的錢，在小鎮上給自己買了一塊麵包和一瓶牛奶做晚餐，並抱歉的承諾下次一定給他買櫥櫃里的蛋糕。

帕爾薩特記得，科伊那晚吃的前幾日剩的粗糧饅頭，他甚至清晰的記得燈光下，科伊仰頭喝水時，喉結滑動的樣子。

像這樣沒有什麼意義的瞬間，還有許多，都藏在他的腦海深處。雖然科伊很快便證明了自己的能力，收入開始增加。為了他的教育問題，還給他報了許多極其昂貴的課程，包括一些高文明星球的藝術、禮儀之類的無用的東西。

但科伊為他大金額的開銷花費，並沒有讓他迷失，帕爾薩特清晰的知道自己當下要做什麼。科伊最初為他出門做兼職感到不安，但科伊不知道的是，在更早的時候，他已經在網上接一些活計。帕爾薩特在時間恰當的時候開始出門工作，儘管那也意味著他不能整日陪在科伊身邊……

帕爾薩特來到自己的辦公室，公司最近給他新配的助理是一個長頭髮的女生，不出外勤，只穿著職業裝在辦公室里忙。帕爾薩特不知道她整天都在忙什麼，暫且還沒弄懂她存在的意義，只覺得她好像沒什麼用。

科伊教他要尊重女性，禮儀老師也曾講過一章，不能再女生面前罵髒話，特別是帶某些身體部位的。還有要主動幫女性開門，主動幫女生提重物，坐下前要幫女性拉椅子之類的雜七雜八的東西，所以帕爾薩特打心底覺得對待女性只可遠觀……

繆爾今天是上班的第二周，她之前花費了一周時間，去試探她的上司對咖啡不同種類的喜好，後來發現帕爾薩特沒有喜好，什麼都喝。忙起來一口不嘗，要喝的話一般是一飲而盡，一口不剩。

繆爾掐著時間點，把咖啡放在了寬大的辦公桌上，抬頭剛好見帕爾薩特進入辦公室。縱使已經相處了兩周，但繆爾依舊下意識繃緊神經。工作好難啊，她的上司雖然比她小了幾歲，雖然有時候看起來深不可測一身煞氣，但依舊是她讓她時不時有些想......做出一些違背職業道德事情。

帕爾薩特脫了身上的外套，隨手丟在桌子上，衣角差點掉進咖啡杯里。看來今天是不喝了，繆爾把杯子往一旁移了移。

帕爾薩特把座椅的靠背往下放了放，在個人終端上，設置了十一點的鬧鐘。

繆爾當然知道大老闆今天要來巡視的事，更知道大老闆一定會見帕爾薩特，跟著帕爾薩特的小五小六，剛剛又是說了，見面時間被壓縮到了今天上午。可眼下，帕爾薩特定了鬧鐘，看樣子要結結實實的睡一覺。

遲疑這麼一瞬，帕爾薩特已經躺到了座椅上，即將閉上眼睛。

「昨晚沒休息好啊……」繆爾趕緊開口，看能不能攔一攔：「最近幾日城裡辦什麼音樂節，夜晚熱鬧的的確不同往日……帕哥昨晚和朋友來玩了嗎……」

繆爾目睹帕爾薩特閉上眼睛的全過程，憋了一口氣不再吭聲。他這個上司除了帥和年紀小，還有一點問題就是，從來不給她說話……

帕爾薩特閉著眼睛默默回憶昨晚，家裡備著的修復藥膏在小鎮上也算是頂級的了，但也只是小鎮的頂級水準。帕爾薩特算著藥效，知道科伊半夜可能會疼，一直守著不敢睡。等給科伊上了藥，耍賴躺在科伊床上更是沒睡，不舍的睡。

他已經好久沒有給科伊睡在一起了，最初分床睡的時候，他一直有個念頭，想一把火把家裡的另一個卧室燒了，好有借口重新睡到科伊床上去。但是他很快意識到一些別的問題。在一些隱秘的夢裡，他把科伊壓在床上，一顆顆解開他身上白襯衫的扣子……

覺察到自己的念頭後，帕爾薩特覺得自己要瘋了，他馬上就要像睡在街頭在垃圾桶里撿吃的那些瘋瘋癲癲的流浪漢一樣了。科伊是他爸，並且從未出過任何差錯的竭力的養他照顧他。

那些念頭，如同一把無形的鈍刀，不分晝夜的切割著他的靈魂。帕爾薩特不敢看醫生，科伊是他的監護人，有了解自己身心健康醫療報告的許可權。帕爾薩特不敢想像，有一天科伊趕他走，讓他離開。

閉著眼睛的帕爾薩特微微皺了下眉頭，轉而回想昨晚睡在科伊身邊的場景，比他略低了些的體溫，若有若無的香氣……

帕爾薩特雖然很清楚家裡的洗滌劑之類的氣味，但從小就覺得科伊身上有一種不同的香。最近一段日子，他覺得那種香氣，彷彿漸漸更加具象了一般。

是一種極其純凈，簡單又複雜的氣味，大概是野薄荷混雜著蘭草，或者是某種小蒼蘭之類的味道。比尋常飄飄蕩蕩就要聞不到的蘭花清烈了些。帕爾薩特對植物了解的不多，倘若星系裡真的有那種植物，一定是生長在某處森林最安全的地方，被整座森林保護著，為它源源不斷的奉上陽光、雨露和一切生存資源。

帕爾薩特再次醒來的時候，夢中科伊的修長雪白的脖頸在腦海里一閃而過。他有一些又不同於身下慾望的一種原始衝動，在胸膛中激蕩了一瞬。帕爾薩特眉頭緊蹙，他要找機會趴在科伊身上好好聞一聞。

「哈哈哈哈……」海哥粗狂略帶憨憨的標誌性笑聲，響徹辦公室內外：「薩特小兄弟，醒了還有起床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