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雨最煩躁了，滴答滴答，下個不停，屋裡屋外都是濕噠噠的，陽台上的內褲還滴著水，郝方瑜窩在五十多平米的單身公寓里煮泡麵，慘兮兮地盯著還再滴水的內褲，欲哭無淚地攪了攪已經煮沸了的泡麵。

一個單身漢常年宅在屋子裡吃外賣，啃泡麵，公寓里幾乎所有東西都是網購來的，只有放在桌子上的台式筆記本是他大學的時候在實體店買的，而現在他完全就是靠這台電腦在賺錢。

郝方瑜吸溜完半包泡麵後，不出意料接到了陳編的電話。

「方瑜，你今天更新了嗎？」

郝方瑜把嘴裡的泡麵吞了進去，「寫好了，待會兒就更。」

「好嘞，還是你最乖了，到時候我請你吃大餐啊！」

「恩。」郝方瑜輕輕應了一聲，然後掐斷了電話，心想著你他媽才不會請我吃大餐呢！這都說了百八回了，一次都沒有請過！

說到更新，郝方瑜就是個苦逼的網路小說寫手，每天寫個五千多個字來平衡他的生活，不溫不火，倒也能吃飽喝足，就是手頭不大寬裕。

重複每天都需要的一個動作後，郝方瑜鬆了口氣，終於發送成功了，前兩天網站出了毛病，害得他斷更了兩天，以至於一直等他更新的讀者時不時嗷嗷叫。

唉，雖然慘了點，至少還有你們呢。郝方瑜刷了一圈評論後，挑了幾個回覆，他得保持高冷形象，這是陳姐給他做的人設，所以每一次他都只回覆一兩個，三個最多了。

洗澡的時候，郝方瑜難得仔細照了照鏡子，鏡子中的男人滿臉的鬍渣，兩個黑眼圈又黑又重，頭髮也都快長到了肩膀，他使勁地撓了撓頭髮，抬了抬眼，有點鬱悶地看了一眼門外，下雨的聲音很大，他很煩躁。

「哎呀，明天又要出門了。」郝方瑜不太愉快地躺在了床里。

今年二十八歲的郝方瑜，有點衰但也有點快樂，他經常在時隔兩個月後出現在公寓樓下的小髮廊，是個年輕的小夥子開的店，一家小店，就他一人。

「果子，我來剃頭了。」郝方瑜熟門熟路坐在理髮椅上。

叫果子的年輕小伙，和一般小髮廊的小年輕一樣，燙了個亮藍的發色，他說這是潮流，可是郝方瑜不懂，老是喊他是非主流，不過他倒也沒有反駁，而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我還年輕呢，非主流咋啦！」果子揉了揉他的頭髮。

「可不是，我認識你五年，你現在才二十，是年輕。」郝方瑜斜了他一眼，覺得年輕真好，這小傢伙十五歲就出來做活了，如今混了小店面，倒是挺好，哪像他，折騰了這麼多年，還是個靠日更五千的網路寫手，有時候想想挺沒意思的。

果子笑嘻嘻地撓撓頭，親昵地喊了一聲，「哥，你剪啥？」

「推了吧，熱。」

「好嘞！」果子承包他這顆頭都有五年了，自然懂得他的一個「推了」是什麼個意思。

理髮店的味道總是相似的，廉價洗髮水的味道和剃刀推頭髮的「滋滋滋」聲，郝方瑜好久都沒這麼悠哉過了，果子的理髮店總是有股讓人安心的味道，就連外面討厭的雨聲都變得輕快起來。

「成了，你看看。」果子拿泡沫塊給他擦了擦脖子和臉。

郝方瑜看著鏡子中清爽的腦袋，滿意地點點頭，「我這個腦袋，只有交給你才放心。」

果子吐了吐舌頭，「這種平頭，誰剃都一樣，我覺得你還是自己買把剃刀來得實在。」

郝方瑜白了他一眼，「要是我買了剃刀，那我就連出來的理由都沒有。」

「哥，你真的太宅了。這樣不好。」果子這口吻就跟郝方瑜他爹似的。

郝方瑜「啊！」了一聲，又覺得這地方也不太好了。

郝方瑜從果子的店出來的時候，手裡捏了一張廣告，果子給他的。

「4288，三月包過！不過，隨時退！」

「車？」郝方瑜仔仔細細研究了一番手裡已經被他捏的皺巴巴的廣告紙。

遙想當年，還是熱血男孩的時候，就想要一輛拉風的車，可到了大二就一蹶不振，成日宅在寢室，最終終於變成了胖墩，冬天怕冷，夏天怕熱，然後一直把考駕照這事兒擱後，拖啊拖，拖到現在二十八歲，他還是不會開車，因為這事兒，每年回家都被他爸媽取笑一番。

「哥，咱們組團去考駕照唄，六個人一起報名，還能省288，只要四千就成，我這邊已經有五個了，你要是一起來，咱們就能省錢了。」

果子的話一直回蕩在郝方瑜的耳邊。

可是省288，而且還有熟人一起學車，他也就不愁沒伴了，更何況現在的他，可不是胖墩了，雖然沒肌肉，但也是個正常的瘦子。

「果子，算我一個。」

晚上的時候，郝方瑜特意下樓去了一趟果子的店。

那時候，果子正埋頭吃晚飯，一聽到他這話，立馬放下手裡的外賣盒，隨手拿過紙巾抹了抹嘴，「那成，你趕快上樓拿上錢和身份證，咱們這就去報名。」

「這麼快？」郝方瑜的反應總是慢一拍。

「是啊！」果子那叫一個興奮，連忙在微信群里發了個信息——人滿了，拿上錢和身份證，咱們去姜教練那兒報名去。

好嘞！

這就走著！

姜教練家門口見

......

而郝方瑜則被果子推著上了樓，拿了錢和身份證，然後又跨坐在果子的機車後座上，按了按安全帽，「果子，我們要這麼急趕著去嗎？」

「那當然，越早報名越好，這樣教練才能把我們排到前面。」

風吹得很大，夾雜著一些雨水，等到了教練的小區門口，郝方瑜差不多已經全濕了，開摩托的果子更誇張，衣擺都在滴水。

沒一會兒，陸陸續續，又來了人，那些來人全都跟果子一一打了招呼，看來就是果子一起學車的朋友。

「姜教練，還沒下來呢啊！？」其中一個染了黃毛的年輕小伙有點著急。

「快了，馬上就下來了。」果子看了眼門口的保安，笑了笑。

郝方瑜有點局促的站在果子身旁，他已經好久沒有跟這麼多人杵在一塊兒，他有些不自在，時不時拿出手機看看時間，還好今天小說已經更新，不然陳姐又得來催命電話了。

約莫又過了五分鐘後，不遠處才有人急急忙忙跑了過來，懷裡還夾了一些資料，郝方瑜就這麼遠遠地看著那個人越跑越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才有點事耽擱了，等久了吧！」教練不太好意思地招呼著他們，「走走走，我們去旁邊的店裡擼串去。」

郝方瑜安安靜靜地跟在他們身後，看著前面跟果子他們談笑風生的教練，提不起興趣來，第一眼，他就不太喜歡這個教練，自來熟得有些讓他覺得假。

而且他剛才還走過來摟了摟他的肩膀，郝方瑜不太喜歡陌生人碰他，而且這個陌生人身上還有一股汗味。

他不想學車了。郝方瑜興緻缺缺地坐在大排檔里，但是他又不能掃興，看這幫小夥子，大約都和果子一個年紀，二十八歲的他，在這裡真的挺老了，尤其是那個令他討厭的教練還故意說了一句——喲，你二十八了啊，一點也看不出來你比我還大啊。

聽聽他這話，怎麼聽，都不順耳。郝方瑜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然後狠狠地咬了一口剛上桌的烤雞心。

好傢夥，這一桌子的人，算上教練，竟然他年紀最大。

果子和他的朋友差不多，可是這教練居然才二十五歲，您這也長得也太著急了吧，看你這張臉，說你三十都有人信。郝方瑜不太愛說話，總是嘴裡嚼著東西，心裡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姜江第一眼望去這堆人，他就記住了站在最邊上的郝方瑜，樣貌挺精神的一個男生，平頭，大褲衩，他挺喜歡的，所以擼串的時候，總是有意無意跟他搭話，可每次郝方瑜都懶得搭理他。

「你長得真年輕。」姜江把身份證還給了他。

郝方瑜笑笑，「可不是，不像你，長得真著急。」

姜江愣了愣，完全沒放在心上，「我爸媽也這麼說我，我十五歲就長這樣，十年了，還是這樣。」說完，還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郝方瑜皺了皺眉，不太愉快地猛喝一口啤酒，差點就嗆著了，咳嗽了一聲後，眼睛有點紅，背上也狠狠地挨了兩掌。

「你沒事吧，小心嗆著。」姜江又捶了一下他的背。

「沒事。」郝方瑜覺得上了果子的當，老大不小了，學什麼車，又買不起車，學什麼車，這麼宅，也不出去玩，學什麼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