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太累的緣故，沈舟這一覺睡得很沉，連凌晨時白衛凜起床都不知道，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

沈舟習慣性地喊了聲「白衛凜」，過了一會兒沒人回應才想到，這個時辰早朝應該還沒結束，白衛凜自然也不會在軍營中。

沈舟起身走出去，謝興早在帳外候著，負責保護和照顧沈舟，白衛凜的吩咐他絲毫都不敢怠慢。

沈舟也是出奇的老實，吃過早飯便蹲在帳外的木階上發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誰也不理。直到沈疙瘩湯大大咧咧地跑過來，和他一塊兒蹲在木階上，沈舟才開始和他交談起來。

謝興摸摸自己的嘴巴，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因為自己沒留鬍子的原因麼？

明明昨天晚上這位沈軍師與自己相談甚歡來著。

謝興沒臉沒皮地湊上去，他覺得沈軍師吃飯時就不怎麼開心，應該是昨晚將軍的問題，現下沈疙瘩湯既然已經將他的話匣子打開了，那就不存在不理自己的情況。

然後他就聽到沈舟感嘆了一聲：「軍營有這麼好麼？」

沈疙瘩湯倒是沒有多想，當即便回答：「當然好啊，管吃管住，又有了許多貌美如花的姑娘，說不定俺還能相處出一個媳婦嘞！」

沈舟坐在這裡一上午，思考的就是這個問題。

但沈疙瘩湯的回答顯然並不是沈舟想要的答案。

他重生前為什麼一下山就去參軍，圖的絕不是管吃管住。

從前山下有個說書先生，好大一把年紀了，鬍子留到胸前，白花花的。人很瘦，走路都狗摟著，有時候沈舟覺得風一吹便能將他吹倒。

但這人說起書來，神采奕奕、目光炯炯有神，完全不像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

沈舟知道，老人是喜歡說書，那是信仰，他已將它視作自己的生命，所以才會全身心投入。

老人講得最多的，是金缺的事跡。沈舟最開始也是從他那裡了解到前朝原來還有這麼一個人，後來查前朝史書逐步了解，從最開始的感興趣，到後來的崇拜、痴迷。

他是他的信仰，不然他重生前也不會毅然決定去參軍入伍。

只是後來......

他半生都在追趕金缺，但際遇卻和他截然相反。

他能做到和金缺一樣成為忠臣良將，可老皇帝卻算不得一個明君。

沈舟是在被送上斷頭台時恍然大悟的，那時他默默地想，若是能重來一次，斷然不會再管大凌的死活。

老皇帝能不能守住江山，和他有什麼關係？

或許是上天也覺得他一片赤忱之心，就這麼含冤而死太過可惜。

劊子手的刀落在他脖子上後，沈舟再一睜眼，便是正躺在嶺東城南某家客棧里。

他重生回到了自己二十歲的年紀，報名參軍的頭一天晚上。

死前的絕望還縈繞心頭，沈舟睜著眼在床上躺了一天，入夜後終於想明白。

他發過誓，絕不再管大凌的興亡，沈舟自認為自己能做到。

便趁著夜色，乘了一匹快馬，趕在了宵禁之前從北門離開了嶺東，方向和當初參軍之地南轅北轍。

沈舟去的，是源城。

那個時候便已決定好，大凌朝無論出現何種危機、何種變故，他自袖手旁觀，絕不犯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