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開學前，應嘉言的公司又忙碌起來，時常不著家，回來時也是帶著一臉倦容。廖青山尋思，他不是老總麼，怎麼活得比底下的員工還累。可轉念一想，峰巒之巔，無人之境，一個人孤立無援又得頂天立地的樣子，可不累麼。

天使小青山從耳後躍出，「廖青山，你現在也學會同情了。」

惡魔小青山哼了一聲，「什麼同情，憐憫罷了。」

廖青山不勝其擾，揮手打開它們。

他正坐在沙發上看電影頻道，正在播出《無問西東》，「這個時代缺的不是完美的人， 缺的是從自己心底給出的， 真心、正義、無畏、和同情。」

坐在他臂彎里的應如是讚歎道：「沈光耀也太帥了。」

廖青山忽而覺得內心有股熱流正在扶搖直上，讓他心旌動蕩。

「你以後想做什麼？」

面對哥哥沒頭沒尾的問題，應如是有些錯愕，「做什麼？我沒想過。」

「我也沒有。但現在，好像有了。」

「什麼？」

「機密。」

「戚。」應如是諷刺道，「我才不想知道語數英考不及格的人有什麼理想。」

「嘿！你這話就不對了啊，學習不好就不能有理想了？」

「能啊，我又沒說不能，我說的是我不想知道。」

「你！」廖青山咬牙切齒。行啊，越來越會頂嘴了。哪天我定要讓你嘗嘗被頂到還不了嘴的滋味。

惡魔小青山一巴掌過去，把廖青山打到口眼歪斜，「我都看不下去了，你個色胚！」

飯桌上張佩瑢神色有些凝重，凝重中又透露出幾分光彩，總之這個表情實在叫人捉摸不透。

廖青山扒拉一口飯，「有話說話，你這副表情怪瘮人的。」

張佩瑢把手機遞到兄弟倆面前，「這是早上發來的校訊通，你倆期末考試的成績單下來了。」

應如是停了下來，緊緊捏著筷子，嘴裡的飯都忘記咽下去。

廖青山興沖沖地劃著信息，「廖青山，語文115，數學135，英語105，我去可以啊，我語文英語從來沒考這麼好過，老天開眼了！」

旁邊的姜管家也笑了，「是老天不負有心人，我看青山少爺年前那麼累，原是用功讀書了。」

張佩瑢神色鬆了松，看著兒子開竅，學業進步，當然喜從中來，可是……她看了看應如是，面色又沉寂下來。

廖青山驚呼，「我的物理化學滿分啊，我靠，這是我考的？」

廖青山喜上眉梢，第一反應就是扭頭看嚮應如是，「蚪蚪，我這個總分，應該可以留在實驗班了吧！」

我可以留在你的身邊了！

應如是看著廖青山眼裡的光，覺得有些耀眼，又有些感動，原來哥哥這麼努力地想要留在實驗班，而他真的做到了。哥哥基礎不好，短時間內要補上功課，還脫穎而出成了黑馬，這種小說里才會有的逆襲情節，卻真實地發生在了廖青山的身上，應如是不敢想像，廖青山是花了怎樣的心血和氣力。

而他自己，卻小覷輕視了哥哥，認為他一定不行，於是設法讓自己離開實驗班。

這下糟了。

應如是凄哀地看向手機，「恭喜你，那你幫我看看吧。」

「你還用看？你一定也留下來了啊！」廖青山喜不自禁，抬眼卻看到應如是和張佩瑢都是一副愁容慘淡的樣子。

「你們怎麼回事？媽，你兒子居然留在了實驗班，實！驗！班！不說你笑出褶子，怎麼著你也得質疑一下我是不是作弊了吧？怎麼這個表情？」

廖青山心裡咯噔一下，慌張地又打開手機，往下滑了滑，「應如是，語文100，數學100，英語100，生物60，物理60，化學60，政治60……總分660，年級排名第……51？」

廖青山眼眶血紅，死死盯著這個數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應如是，你告訴我，你怎麼考的，可以錯的這麼均勻？」

應如是面對一屋子的錯愕，低下了頭。

一隻驕傲的白天鵝，忽而就變成了一隻掉毛野山雞，廖青山不要他這樣。

「這不是你的水準，好巧不巧剛好第五十一，踩著線出局？還是說，你想這樣才能顯示你的水準，你就是錯，都只錯你想錯的，想不錯的，一題都不會錯，你當考試玩兒呢！」

廖青山有些慍怒，他還不能說服自己，應如是是故意的，故意考差，好讓自己從此擺脫他這個煩人精。

可是不對啊，應如是又不是先知，可以預料到我會奮力一博留在實驗班，相比於這種可能性，他能預料到我這個菜鳥會名落孫山才對。畢竟剛剛還在嘲諷我這個連語數英都考不及格的人。

難不成……

「哈哈，哈哈哈哈！」廖青山突然傻笑起來，「原來是這樣啊！」

一家子面面相覷，不知道廖青山又在撒什麼臆症。

張佩瑢見應如是臉色越發羞愧，忙打住，「青山，閉嘴，我們小是這一次是發揮失常，落毛的鳳凰不如……不對，虎落平陽被……不是……」

廖青山笑抽筋，「媽，你人民教師是假冒偽劣的吧？」

見應如是也笑了笑，張佩瑢才放下心道：「總之，你別託大拿喬，一次進步不算什麼，興許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小是你也別灰心，是不是實驗班沒有什麼緊要，以你的學習力和態度，哪怕是在普通班，我想也不會被旁人影響。」

應如是點了點頭，可全然沒了胃口。誰讓自個兒弄巧成拙，現下只覺懊惱。

廖青山不幹了，「那可不行！你必須得讓蚪蚪留在實驗班。」

「我能有什麼辦法？」

「怎麼，你可以讓自己的親兒子搬到實驗班，就不行讓你的繼子，還是這麼優秀的繼子留在實驗班了？」

「我……」張佩瑢語塞。

應如是見阿姨難堪，忙解圍道，「哥你別胡說。」

張佩瑢看在眼裡，自然也是為小是的懂事窩心的，「不是我不行，是我不能，上一次是你自己鬧，非要去小是班上，為此我賠了多少笑臉我也不提了，可背後指指點點能少嗎？都說教師子女也沒有這麼跋扈的，都把自己的子女往實驗班送，還談什麼教育公平？」

廖青山不甘示弱，「既求教育公平，還分什麼實驗班普通班，滑稽！」

張佩瑢嘆氣，「實驗班不過名字好聽些，學習氛圍好一些，其他的也沒了，咱們的老師都是差不多的，你要是顆珍珠，放在一堆魚目里，你還是珍珠，並且發光放彩，你要是一顆魚目，混在一堆珍珠里，難免不會自慚形穢，所以待在實驗班，未必是什麼福氣，去了普通班，也未必就泥沙俱下了。」

「那應如是明顯就是顆珍珠，他要是放在一堆珍珠里，也是最閃最亮的那一顆，這樣的光彩才更奪目，更折服人，不是麼？」

應如是從沮喪中抬頭，悄悄看了眼哥哥，內心漫溢喜悅和羞赧，我當真有哥哥說的那麼好？

兒子何時這麼護著小是了，而且這麼能言善辯，有理有據，張佩瑢有些詫異。

「憑著嘉言和學校的這層關係，讓小是留在實驗班也未嘗不可，只是……」張佩瑢看嚮應如是，「只是我們可以，你可以嗎？」

應如是是個懂事的孩子，他的懂事體現在想人所想，想人所未想，如果他此次真靠著關係留在了實驗班，未免落人口實，阿姨在學校也難做，再者，沒考好就是沒考好，哪怕是故意考砸的，也該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

見應如是思忖沉默的樣子，廖青山有些慌了，「可不可以，你倒是給句話。」

看著廖青山期盼的眼神，應如是又遲疑了。如果他不能留在實驗班，那麼只會讓哥哥的努力變成笑話，哥哥的希望也會落空，他不想看到廖青山失望的樣子。

如果可以，應如是真的好想在知道答案以後再做選擇，就像如果他知道遇見廖青山會出現這麼多煩惱，他一定會選擇避開，可是人生的軌跡總是盤旋往前，從不會從頭來過。

而且，很多人只是這麼臆想罷了，真讓他們重新選擇，或許他們依然會固執地，蠢笨地，不甘心又心甘情願地在人生的考卷上，慌張地寫下同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