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啊……

因為遠離繁華的都市和住宅區，所以很安靜。

眼前這陌生又熟悉的環境，讓我逐漸安下心來。一想到自己只不過是理所當然的在這裡，由於緊張而緊咬著的牙根也逐漸放鬆。

病房裡的壁爐是凄清的，可能是低等病房吧，並沒有提供非常優渥的待遇。

雖然已經是夏天，可是深夜的微風帶著冰涼的酒精味道，讓人覺得寒冷。

薄薄的毯子抵擋不住似的儘力覆蓋著我的身體，或許這就是我突然醒過來的原因？

壁爐旁的巨大自鳴鐘在黑暗中發出柔和的反光，看得出將近午夜四點了。正是夜晚最漫長難熬的時候。我更加蜷縮了一下身體。

再過一個鐘頭，值班的護士們就應該會開始準備工作了吧。整理病歷然後調配藥劑的藥劑師應該是最早的，接著護士們就會端著配好的藥盤進入每個病房。各個樓層的維特機器人們也會運轉起來，輕手輕腳地補充物品。而趕來交換崗位的醫生大概會再晚一些來，向晚班下來疲勞的職員道辛苦。

這些，不論在哪裡，都是一樣的。

再過一個鐘頭，我就可以用我敏銳的聽覺捕捉到這些熟悉的聲音。聽著聽著，天就會不知不覺的亮起來，宣告漫長而難熬的長夜結束。

然後就可以投入到毫無目的只是假裝讓自己看起來清淡的生活中去。

只有在這每天的柴米油鹽中才能將夜晚的黑暗和寒冷徹底遺忘。

然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冷……好冷……

這裡不是可以尋求溫暖的地方。覆蓋在頭上的屋頂並不屬於自己。周圍是流水般的人來人往，生老病死。

今天自己在這裡，而明天又會在哪裡？

昨天身邊的人又是誰？

過去就好像從來沒有留下過痕跡一樣。沒有人記得曾經的故事。

然後被時間——

遺忘。

好像要捂住嘴巴似的，我將臉埋在了縮起來的膝蓋中間。

好冷……真的很冷……

蜷縮得已經連背脊都僵硬了。

夢裡的慘烈，再一次復甦。

那些春華秋實的明媚笑靨在夢裡卻撕扯成悲痛的過去。清醒的時候還可以笑著說已經忘記，夢裡的時候卻格外的真切！

尤其是心口的地方。

他……不在……

那個時候的他，總是陪在自己身邊。

守護著自己，關心著自己的衣食起居。即使是深夜，在需要他的時候也總會立刻出現。而晨光熹微，自己醒過來的時候，也一定第一個會看到他穿戴整齊精神熠熠的模樣。

如果他在身邊的話，我想像著有他的今夜，恐怕在自己還在熟睡的時候，就已經被蓋上比較厚的被子，在一旁溫柔的守護著吧。

從前有他在的時候，自己就可以安心，完全肆無忌憚地叉開身體放心熟睡。因為可以確認，不管發生什麼情況，他一定會用他的那種，好像是羽翼一般的溫柔守護著自己的。

而現在……卻沒有了。

我把指關節咬在了嘴裡。

包圍著籠罩著自己的那層羽翼消失了，飢餓啊寒冷啊，就好像雨點一樣會落到自己的身上。除了咬緊牙關忍耐以外沒有別的辦法。習慣了的溫柔和愛護，一旦失去，就好像在胸中鑿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一直一直無法填滿，一直一直感覺寒冷。

就好像習慣於一個人的生活一樣，連這種痛苦……都好像快要習慣了。

我不知不覺又咬緊了牙關。不行，不能這樣，不能又一個人在午夜偷偷的哭泣。

如果哭泣可以挽回那個人的話，那麼我願意整夜的哭泣。如果寒冷可以挽回那個人的話，那麼我願意在雪地里睡眠。如果飢餓可以挽回那個人的話，那麼我願意饑渴而死。如果可以挽回那個人的話。

可是……那個人……早就不在身邊了呀！

這些個沒有他的日子自己是怎麼過來的？懷抱著對他深深的思念，還是懷抱著他對他深深的怨恨？

這無處安放的心情，在白天還可以指著他說不在乎了不想了不愛了，可是一個人的夜晚，卻只能自己體會心情。無法逃避的心情。

也許那個人會成為心中永遠不能再觸碰的地方，只能午夜夢回深深的懷念。

只是懷念的，過去的愛戀，它就將成為自己繼續生存下去的勇氣。

然而——

這種隱秘的懷念，到最後也只是一聲嘆息，即使身上還有他的味道，所謂的永久恐怕也只能被時間沖淡。

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我在黑暗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的躺著，從眼睛裡落下的淚水被枕頭悄悄的吸收了，黑暗中的淚水。

自鳴鐘發出輕微的喀噠聲，宣告了午夜四點的來臨。我死心的閉上眼睛，等待漫長的黑夜過去。

忽然，彷彿回應我的祈禱，房門處傳來輕微的聲響。

我一下子豎起了耳朵，在黑暗中注意的傾聽著。聲音不大，彷彿就是試探。好像為了不驚動別人，又好像知道我正在等待。

我僵直在病床上不能動彈。

＊＊＊＊＊

進來的人是安克爾，還有一個模樣非常靈動溫婉的女護士。

我抬眸看了看對面牆上的自鳴鐘，已經上午十點了，安克爾卻還沒去公司。

「今天公司給放了一天假，犒勞我天天加班的辛苦！」

安克爾笑嘻嘻的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問我還疼不疼。

「……」

我怔怔的，沒有說話。

我想昨夜一定是一場夢。

一定是一個人的夜晚太容易脆弱，才會以為他真的又回到了自己身邊。

安克爾見我不說話，有些擔心的瞅了瞅身後的小護士。小護士急忙上前來檢查我的恢復情況，然後微笑著搖了搖頭說一切都好。

「小寶貝也很好。患者雖然有些輕微傷，但是恢復得不錯，令人很詫異呢！」

小護士笑得很甜蜜，讓安克爾瞬間紅了臉。她好像沒看見安克爾的羞窘，又轉過來對我說：「還覺得哪裡會疼嗎？」

「啊……？沒，沒有了……」

被她明媚的微笑閃到，我回過神來。身體確實不痛了，這很奇怪，我的恢復力不可能這麼驚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