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一輪明月懸，寒星稀疏，月光恍若輕薄的銀紗，斜斜的照了下來。

二人用過膳後，便坐在庭院里執子對弈。萬鳶還定了規矩，說是輸的那人要給贏的那人寫幅字。

柳冬棋藝不算精湛，第一把便輸給了萬鳶，而贏了的那人，則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後，笑得很是得意。

再來的第二把，仍是輸給了他。

柳冬輕嘆了一聲，也端起小案上的茶盞，輕抿了一口。

「你輸了。」萬鳶帶著笑意道，「你得給本王寫個字。」

柳冬放下茶盞，抬首看向他，應道：「王爺想我寫什麼？」

「明日再與你說。」萬鳶抬起一手，輕撐著下頷，在月色之下，笑容盈盈地看著他，「本王厲害吧？」

「嗯。」茶商低眸淺笑著應聲。

「那是自然的，昔日在宮裡，皇兄們沒一個能贏得了本王。」萬鳶一手支著下頷，另一手則捏起一粒棋子，夾於指間玩弄著，「本王自幼聰慧，相貌又好，彼時父皇最是疼我。只是生在深宮之中，母妃怕本王被有心人所妒忌，常說韜光養晦，要本王收斂一些。」

柳冬看著他，溫柔的月光映照在他的臉上，只襯得英氣的眉目也柔和了幾分，轉眼間，案上的茶盞里，亦盛滿了月光。

「柳冬，你知道嗎？父皇還曾打算廢太子而立我。」萬鳶輕輕一笑，很是無趣地玩著指間的棋子，「不過，本王才不在乎這些，本王在乎的，只有自己。」他在安靜的春夜裡，如此輕聲地道。

啪。

指間的棋子驀地落下。

他輕嘆了一聲，卻仍支著下頷，坐在棋盤前發愣出神。微涼的風徐徐吹來，無端更添幾分憂愁，他不禁微皺了眉頭，抬眸間，看見的是茶商溫柔的臉。

頓時，滿心的煩悶忽而消散全無。

春風輕拂而過，隱約間還藏有幾縷淡淡的茶香。那盞盛滿月光的清茶，也已漸漸轉涼。

他們，是已不記得在庭院里坐了許久。

靜，甚靜……

就連拂落的葉子，也是靜靜的落在了案上。

直至萬鳶打了個噴嚏，柳冬方才開口勸他回去。萬鳶吸了吸鼻，眨著多情的桃花眼眸，佯裝著一副柔弱的模樣。

他道：「那你得讓本王抱著取暖。」語罷，站起身來，他坐到柳冬的身旁，而後撒嬌似的欲往柳冬懷裡蹭。

那嘴不饒人的任性康王，竟是變了許多。

他一親近柳冬，那人便會臉紅起來，渾身都變得不自然，那無措的模樣，看起來很是可愛。

「柳冬，你會喜歡本王嗎？」他躺在柳冬的腿上，嗅著那人與自己相同的淺淺衣香，滿足地笑了一笑，「這幾日，本王是不是對你很好？」

柳冬沒有說話，只抬起臉來，看著高掛於天邊的那彎月兒。

等了許久，那人仍是沉默不語。

萬鳶撇了撇嘴，而後伸手狠狠地捏了捏他，似在發泄著心間的不滿。

「又不說話。」萬鳶坐了起來，抬手順了順亂了的青絲，「成日不說話，跟個悶葫蘆似的，真不討人喜歡。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對你好些，卻又不理本王……」

他現下哪兒再敢打他。

自山上聽他說的那些話後，他便自心下暗暗決定，收斂一些，莫再逼那又呆又悶的茶商了。

很是煩躁。

萬鳶蹙了蹙眉，直接轉過身去，以背而對著他，生著莫名的悶氣。

只是才過了一會兒，他便又忍不住轉回身來，抬眼看了下柳冬，見那人也正偷瞧著自己時，那滿心間的煩悶，忽而消去了大半。

竟是莫名的，會因那人的一舉一動而高興或是失落。

不該如此。

更不該真對他上心……

可……

又如何抵得住，茶商在月色下不意投來的一瞥。那是藏在月色里，最是動人的絕色。

怦……

怦……

心跳聲響在耳畔，他又一次，抑制不住的心動了。不過，倒也無妨，恰好春風又起，他驕傲的將那微微的歡喜，藏在了春風裡，任由它輕輕的吹走。

他不論如何，也不想承認。

他確實是動心了。

所以方才，反覆的去問那一句——

若是，是他先與他相識，那他會喜歡自己嗎？

……

……

翌日清晨，萬鳶醒的極早。只因昨夜，他回至房中後，便一直期待著今日，光是想今日要穿哪件衣裳，他便想了半個時辰，絲毫無半分睡意。

好不容易盼到清晨，他迫不及待地去洗漱更衣，換上想了許久的衣裳，接而迫不及待地疾步行去柳冬所居的小房裡。

離得愈近，便愈是期待，心跳也驀地快了起來。

莫名的緊張。

手推上微微掉漆的木門，傳來一聲輕響，萬鳶輕手輕腳地走進小房裡，而後行至床榻邊。

彼時，柳冬睡得正沉，忽被人捏著鼻子弄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抬起眼來，入目的，是萬鳶那張熟悉的俊逸臉龐。

他有些茫然，還未完全清醒過來，那懵懵懂懂的模樣，更是惹得萬鳶心頭微癢，他禁不住地，俯身親了親他光潔的額。

清冷的茶商茫然地看向他，吸了吸鼻，喚了一聲：「王爺……」聲音微啞，他坐起了身，抬手撫了撫喉結，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

萬鳶膝蓋壓上了床褥，他雙手環上了柳冬的脖頸，二人鼻尖相對的親近著。他又趁柳冬睡意未散時，偷偷親了茶商好幾下。

佔盡了便宜，他方才心滿意足地鬆開了環住那人脖頸的手，而後捏著那人秀挺的鼻，道：「不許睡了，今日約好一同去逛市集的。」

「哦……」

「今日帶你去泛舟賞花，再去買布料，待黃昏時，再邀你與本王一同用膳，可好？」

柳冬呆愣愣地聽完，茫然地點了點頭。

應聲方落，他就被人拉了起身，帶去洗漱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