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事談得很順利，房東人很爽朗，租金在可接受的範圍內，房子也幹幹凈凈沒有任何問題，卧室朝陽，還有一個明亮的大窗戶。

就像是堆積已久的濃雲終於散開，陽光從雲層穿過，透過這扇窗戶照在他的心頭。就把這當成新生活的開始吧，成年人沒那麼多時間去計較，人生如逆旅，不過是告別一個同行的旅客而已，不緊要。

宋雲深去附近的超市買了新的生活用品，又花三個小時把屋子徹徹底底地打掃布置一邊，最後熱得滿頭大汗，累癱在床上，心卻輕鬆起來。

傷口並未痊癒，但總有一日它會痊癒的，時間只會向前走。林望鶴那番理智冷靜的分析給了他許多啟發，他開始意識到其實黎思源的背叛離去其實並非致命傷口，比那要嚴重的創傷世上還有很多，隨便去醫院逛一圈就能見識到，人生也不是非情愛不可。

他對著天花板笑了笑，拿起手機訂了一個鬧鐘，然後脫衣服去洗澡。

-

剛換了床還很不適應，這一宿睡得並不算好，天亮之後連著醒了幾次，竟然都沒到點。早上七點，鬧鐘響起，他第一時間把它關掉，坐起來揉了揉眉心，懷疑自己其實根本沒睡著。

到公司之後，幾個同事見他走來立刻露出驚訝的神情，然後站到一起竊竊私語。他上次辱罵小林總後憤然離去的事情實在鬧得很大，所有人都以為他必定會被開除了，沒想到他竟然還能回來上班。宋雲深對這些目光很不適，卻還要剋制著不表現在臉上，整個人都是僵硬的。

「小林總好。」「小林總好。」

身後的前台小妹忽然出聲，宋雲深一怔，回頭，林望鶴穿著剪裁合身的西裝信步走來，見到他表情也未見得變化。宋雲深幹咳一聲，也跟著喊了一句「小林總好」。

林望鶴點點頭，和助理一起進了VIP通道。宋雲深跟其他員工一起擠進員工電梯。

今日的林望鶴和往日不太一樣，穿了西裝，頭髮也用髮膠抓過，露出一張年輕帥氣的臉。第一次出現在公司時還不是這樣，那時候他只穿了簡約的黑色短袖，頭髮也完全沒有打理過，劉海有些長，幾乎就要遮住眼睛，叫人很難看清裡面的神情。今天這樣子看起來倒是精神不少，也有那麼一點「小林總」的樣子了。只是他似乎極其偏愛黑色與墨綠色的組合，之前一身黑的時候脖子上就懸掛了一塊墨綠色的玉，今天也是一身黑西裝，領帶是墨綠色的。

胡思亂想著，電梯到了。

林望鶴的辦公室就在市場部隔壁，想要去市場部就必定會路過。宋雲深路過時透過玻璃窗往裡面看了一眼，林望鶴正對著手頭的文件皺眉，魏經理站在一邊低頭說著什麼。宋雲深不太想撞見魏經理，快步走過。

宋雲深那麼辱罵小林總還能全身而退，可見此人一定是有來頭的。同事們暗中達成共識，也就沒人特意去煩他，於是這一上午的工作都很順利，林望鶴也全程沒有露面。

沒有人知道，看似在辦公室里認真工作的小林總，實際上一直都在對著電腦熒幕失神。畫面里，宋雲深閉著眼睛睡得香甜，睫毛長且卷翹，根根分明。

心頭像是著了火，他忽而起身，大步出門。

昨天他已經叫魏經理調整了宋雲深的位置，現在他不在角落裡了，而是在一個靠近玻璃的地方，只要走過去就能看見。走廊人來人往，宋雲深忙得焦頭爛額，也顧不上誰來了誰走了，因而林望鶴站了許久他也沒有發現，反而是其他員工，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領導的身影，立刻都直起身板認真工作，嘮嗑的也不敢嘮了，吃零食的也不敢吃了。

工作中的宋雲深也是格外的迷人。喝咖啡的樣子迷人，聯繫客戶的樣子迷人，敲鍵盤的樣子也迷人。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帥，事實的確如此。林望鶴在心底里搭起了相框，光線和角度都找好了，只差一台相機，就放在辦公室里，他卻硬生生地忍住了。

忍耐向來磨人，也正是因此，他的臉色控制不住地沉了下去。宋雲深忙完手頭的事情，喘了口氣，剛一抬頭就看見林望鶴這副壓抑的表情，當時心臟就是一突突。

林望鶴猝不及防與他對視，怔了一下，緊皺的眉頭立刻鬆開，淡淡地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宋雲深感到莫名其妙，只好把自己剛才做的表格又檢查了一遍，確實沒有任何問題。

可能他之前看的是別人吧。

-

有女同事養了狗，天天在朋友圈曬狗的照片，宋雲深覺得很可愛，下班後也去逛了寵物店。

以前也不是沒養過寵物，他和黎思源在一起時就有養過一隻貓。黎思源很喜歡貓，尤其喜歡圓圓胖胖的銀漸層，於是兩人花高價買了一隻回家好生伺候著。雖然小貓把家裡搞得雞飛狗跳，沙發也抓得稀爛，但它的確為兩人帶來了快樂。記得有一次，兩人不知道因為什麼又吵架了，他正在氣頭上，貓咪走過去輕輕的蹭了蹭黎思源的腳，黎思源深吸一口氣，輕聲驚呼：「天吶，它蹭我了！」

完全偏題的發言，宋雲深竟然也就被帶偏了，他不滿地瞪了貓一眼，說你怎麼不蹭我啊，我沒賺錢給你買罐頭麼？貓驕矜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放了一個屁。

黎思源忍不住噴笑出聲，頓時打破了僵持的氣氛。宋雲深想氣又氣不起來，只能佯做惱怒，對黎思源說，嚴肅點！吵著架呢，笑什麼笑。

黎思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對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實在是太好笑了，你讓我笑完咱們再吵好不好。

宋雲深用力抿著嘴角，卻還是抑制不住地笑出了聲。黎思源抬頭看他，兩人四目相對，忽然一同笑起來。

「咱倆好像兩個傻子。」黎思源說。

「只有你是，我是大聰明。」宋雲深說。

這件事就算翻篇了，可是好景不長，才兩年多貓就得病死了。之前黎思源還說過，貓就是他倆的親兒子，他們待在一起就是一家三口，現在貓死了，黎思源在寵物醫院的走廊里哭得天昏地暗，宋雲深的心情同樣沉痛，但還是緊緊地抱住他，說沒關係，咱再養一個。黎思源哭著搖頭說，不養了，太傷心了。

宋雲深也覺得這樣的生離死別很難接受，也以為自己一生都不會再養寵物了，沒想到現下還是踏入了寵物店。

相比貓，他其實更喜歡狗，尤其是大型犬，感覺很帥。於是在店員的介紹下，他掏錢買下了一隻很合眼緣的阿拉斯加。

「單身漢都需要寵物。」他拎著裝小狗的籠子和一大堆寵物用品走出寵物店，「以後我就是你爸爸了，你放心，爸爸雖然窮，但是爸爸會努力賺錢的。給你買好吃的，好玩的，買好看的衣服，帶你出去玩。」

狗沒吱聲，他卻先一步笑了。無論是人還是動物，只要能被需要，他就有動力努力生活下去。

走到路邊，他掏出手機準備叫個滴滴，沒想到隨手一叫就叫到了一輛豪車。現在富家子弟閑著沒事出來開車也並不少見，他驚訝過後也沒當回事，但三分鐘後，他就當回事了。

這輛車，他昨天剛坐過。

林望鶴隨意地往窗外瞥了一眼，頓了頓，抬手摘下墨鏡。

宋雲深尷尬地站在原地，林望鶴按下車窗，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上車，這裡不讓停。」

宋雲深硬著頭皮鑽進車裡。

車裡放著有年代感的粵語歌，宋雲深感到意外。沒想到林望鶴會喜歡這種老歌，他還以為林望鶴這樣的年輕人都會喜歡小眾一些的英文歌和說唱。

坐領導的車不能沉默，儘管兩人的關係實在有些一言難盡。宋雲深自覺選擇了副駕駛位，若無其事地開口：「想不到您也會出來接單。」

「閑的。」林望鶴重新戴上墨鏡，餘光看了他一眼，說：「現在是下班時間，不需要用敬語。」

宋雲深說好，心裡更加不自在了。

林望鶴漫不經心地換了個話題：「你要養狗？」

「對。」

「剛才沒注意看，是什麼狗？」

「阿拉斯加。」

英俊的男人蹲下身撫摸著毛絨絨的大狗，陽光灑在一人一狗的臉上，那畫面想必養眼極了。

很快到達了目標定位，宋雲深麻了一整路的頭皮終於不麻了，林望鶴透過玻璃看了看樓房的外觀，明知故問：「你現在住這裡？」

「是啊。」宋雲深笑了笑，「這裡離公司近，租金也不貴。」

離公司近就意味著能少擠一段路的公交。林望鶴已經和助理了解過，此時也並不表態，只點了點頭。宋雲深下車到後排拿東西，然後提著大包小包準備道別上樓。

「用不用我幫你拿上去？」

「不用不用，我拿得上去。」

林望鶴「嗯」了一聲，依然注視著他。

宋雲深試探性地問：「那我走了？」

「等等。」

林望鶴叫住他，「別忘了給我一個五星好評。」畢竟是有史以來的第一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