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

這本來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停車場被改成了一個個獨立隔開的房間，每一個房間都很狹小，只有一塊水泥砌的檯子當做床，隔著一道灰濛蒙看不出本色的簾子和洗手池隔開。破舊的露出棉絮的被子堆在水泥台上，有些上面還有霉斑。走道里是昏暗的燈光，幽深的走道看不見盡頭，每走一步都能清楚地聽見腳步聲在迴響。空氣里的味道非常難以言喻，除了潮濕的霉味還有屎尿的臭氣，以及另一種說不出來的，經年累月的腐爛味道。

不少房間里都有人，所有人都用一種可怕的沉默眼神看著這兩個面生的闖入者。蔣故自認見過不少的場面，什麼場子都沒怵過，此刻背後卻驚出了一身白毛汗。恐怕任誰被這樣一群光腳穿著同樣囚衣的人空洞麻木地圍觀，都無法無動於衷。他們明明在鐵籠子外，卻像是被觀賞的猴子。

一張張冷漠蒼白的臉看過去，蔣故都沒有看見謝阮，他的一直緊緊揪著的心慢慢沉底。謝阮呢，謝阮為什麼不在？那些冷漠的眼神如有實質，像一隻只密密的小鉤子勾住他的心，痛得蔣故氣都喘不上來。謝阮也會用這種眼神望著他嗎？那雙永遠明亮溫潤的眼睛也會這般死氣沉沉嗎？

蔣故不敢想，只是腳步越來越快。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慌成這樣。死一般的寂靜是無形的催壓，蔣故終於忍受不住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謝阮——謝阮——」他邊跑邊大喊起來。空蕩盪的地下室裝滿了幽靈，好像只有他一個奔走疾呼的血肉。很快另外一邊魏澤的聲音也傳來了，這地方總算多了點活氣。

蔣故在最裡面的隔間看見熟悉的身影，謝阮就算蒙著頭，看不清臉就這麼躺著，蜷縮著，蔣故也能一眼認出，他扯著嗓子喊了一聲：「這邊！找到了！」

「謝阮，謝阮，我是蔣哥，我找到你了。」蔣故一邊拍打電子鎖一邊試圖叫醒謝阮。

然而謝阮始終無動於衷，他抱著灰撲撲的破了角的棉被，只是儘力往牆角貼著。

該死！這電子鎖怎麼打不開！蔣故急得額頭上冷汗都下來了。

「他怎麼樣！」魏澤從另一頭跑過來，也是一臉緊張。

「讓開點。」蔣故後退幾步，用這短短的距離做了一個助力，一腳踹在密碼鎖上，哐當一聲巨響，密碼鎖嗶啵冒出星零火花。蔣故只覺得腿骨都跟鐵欄一起在顫，他趔趄一下，直接撞了進去。

蔣故迫不及待去碰謝阮，他急切地想要看看謝阮還好不好。然而當他碰到謝阮的第一下就被閃電般地躲開了，這逼仄的空間沒有給謝阮更多躲避餘地，他只能儘力盡量地蜷縮成一團，用一種非常抗拒的姿勢進行自我保護，緊接著謝阮發出一種喑啞的類似動物般的哀鳴，聽得蔣故心尖兒發顫。

蔣故試探性地叫一聲：「小阮？」他沒注意到自己聲音都在抖。

魏澤側身擠開蔣故，緩慢地拉扯被謝阮死死裹在身上的被子，輕輕哄他：「阿阮別怕，是哥，哥來了啊。」謝阮手上似乎沒什麼勁，儘管在掙扎，但是魏澤稍一用力就把被子拉開了。

謝阮除了發出顫抖的幽鳴毫無辦法，只能一點點任由來人把唯一的屏障從他手中抽走。

蔣故這才發現謝阮和其他人不一樣，他連一件劣質的罩衣都沒有，渾身赤裸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台上，整個人瘦得特別可怕，肩胛骨幾乎呈現出鋒利的角度。肉眼可見的背部全是青紫色的淤痕。蔣故認出這些痕跡的由來，嘴裡一下嘗到血的味道。

魏澤猶豫一瞬，脫下外套裹在謝阮身上：「乖阿阮，哥來帶你回家了。」手臂攬住謝阮腰身的瞬間，魏澤忍了許久的眼淚一下就下來了。謝阮身上幾乎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這時候謝阮似乎是看清楚了面前的是誰，沙著嗓子叫了一聲哥。這一聲聽在蔣故的耳朵里，幾乎產生了謝阮要泣血的錯覺。謝阮頓了一下，費力勾住魏澤低下來的脖子，順從地被抱起來。

將近一個月，謝阮幾乎不成人樣了。

蔣故心疼得都要裂開，他情不自禁想摸摸謝阮的側臉，卻被謝阮一偏頭明顯躲開了。謝阮現在似乎非常抗拒與人接觸，但是在蔣故和魏澤之間，他選擇相信了魏澤。這個認知讓蔣故心理非常不舒服，但是這個地方也並非說話的好地方，蔣故只能脫下外套搭在謝阮腰間遮住，跟在魏澤的後面往外疾走。

蔣故跟著謝阮衝出去的時候，他們的人也到了，在心理諮詢所外面圍了一圈，和警察對峙，最外層是聞訊而來的媒體。

看見有人出來，媒體閃光燈瘋了一樣開始閃，警察叫都叫不住，場面一時非常混亂。很快有人認出了蔣故，對著他狂拍，在場的人眼睛都快閃瞎了。

這種場合蔣故經歷得多了，非常快地抬手遮住謝阮的臉——這是他和魏澤始料未及的，謝阮的臉根本沒有遮住，甚至很明顯能看出外套下面的什麼也沒有穿。

幾乎同一時間，方欽脫下她的衣服，凌空朝蔣故甩過來，蔣故抬手接住把衣服蓋在謝阮臉上。

方欽似乎鬆了一口氣，轉身對著副院長大聲道：「軟禁，虐待！我看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這話是說給警察聽的，也是說給媒體記者聽的。

副院長臉色發白，身邊倒著到底是生死未卜的院長，他眼前一暗，面對閃光的媒體直接暈過去了。

情勢有變，方欽和蔣故的人不再和警方僵持，自動開了一道口子讓警察和醫生進來。

『心理諮詢中心』後門

「小朋友，就是這裡嗎？」實習女記者看著小朋友給她說的能進去的路，整個人都不好了。本來應該是副主任帶著她一起來的，但是臨時出了事副主任被喊回去了，副主任臨走之前讓她務必想辦法打探到一些內情。

「我都進去探險過好多次了，嗚嗚地，裡面真的有鬼！」小孩說起來還有些怕的樣子。

女記者看著那個狗洞一橫心——為了真相爬狗洞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