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酒宴結束，沈舟雖不算太醉，但走路卻已有些搖搖晃晃。白衛凜與相識的人寒暄告別後，半摟著沈舟上了馬車。

沈舟抱著金缺真跡不撒手，整個人靠在車壁，半眯著眼。白衛凜便坐在一旁，靜靜地將他的模樣刻進眸底。

「有些晃......」沈舟睜開眼，嘀咕了一聲。

白衛凜立刻吩咐車夫駕車慢一些，車內便穩當下來。

沈舟露出滿意的笑，道：「你對我真好。」

白衛凜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翹了翹，看向沈舟時見他又眯起了眼，遂靠近道：「你是清醒，還是醉著？」

車內有些靜，白衛凜以為沈舟不會再回答，耳邊慢悠悠傳來一句；「我沒有醉，只是頭稍微有些暈。我應該聽你的勸，少喝些酒。可我太開心了......」

倘若是清醒的沈舟，大概只會說句「沒醉」，解釋諸多，反而是不怎麼清醒。

目光落在他懷中的長盒上，白衛凜的神色也柔和了幾分。他也挺崇拜金缺，只是與沈舟不同，他崇拜的是金缺安定天下的英武，對這些字畫倒是沒怎麼了解。

「若是頭暈，你便靠著我的肩膀睡一會兒。」白衛凜輕聲說著。

他的話像是帶著莫名的吸引力，沈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緩緩靠過去。白衛凜正襟危坐，生怕沈舟靠的不舒服。

過了一會兒，沈舟猛地直起身子，搖搖頭道：「我睡不著。」

又問：「你還沒告訴我，席上你去哪了，這麼久不回來？」

白衛凜實話實說道：「去拒絕桃花了。」

「桃花？」沈舟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本就是聰明人，很快便知道這是個什麼意思，「難不成是張家小姐？」

「嗯。」白衛凜見沈舟依舊在搖晃，伸手過去把他的頭摁在自己肩膀，很幸運沒有得到反抗，他的心情便愉悅了幾分，解釋說，「我軍權大握，張太傅又門生遍布，兩家若是結了親，定會讓人不放心。」

「張家小姐我見過，是個名副其實的美人，知書達理、溫婉賢淑，和你正好般配......」他惋惜地嘆了口氣，騰出一隻手拍了拍白衛凜的大腿，語重心長地道，「唉，你倆可惜了。」

白衛凜挑了挑眉，側頭看到沈舟正眯著眼，而他的手還覆自己的腿上。

他疑惑道：「你如何見過張家小姐？」

沈舟道：「她去過雲樓吃茶。」

實際上是前世的時候在雲樓見過，有幸說過幾句話而已，此後便沒什麼交集了。

白衛凜沒再多問，腿上被手覆住的那一片莫名地發熱，他努力保持鎮定，生怕沈舟察覺出異樣。

但過了一會兒之後身邊之人呼吸逐漸趨於平緩，確定沈舟是真的睡著之後，白衛凜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環過沈舟的腰身，輕輕摟住了他。

嘴角緩緩上揚。

不久之後，馬車停下。

白衛凜掀開車簾便看到自己的宅子大門，愉悅的心情瞬間被澆滅。

時間過得真快。

他低頭看著已經快要躺到了自己懷裡的人，十分不舍地喊道：「沈舟，我們到家了。」

沈舟輕「嗯」一聲，卻沒有醒來的意思。

刑束在車外等了一會，沒見有人下來。他掀開簾子查看情況，一眼便見到沈舟雙手抱著長盒，頭埋在白衛凜的懷裡，睡得正熟。

他睜大了眼睛：「將軍......」

白衛凜指了指睡著的沈舟，做了噤聲的手勢。

刑束眉頭蹙著，說不出的怪異。

白衛凜便沒再喊沈舟，吩咐道：「繞去後門吧。」

戰神府大門有台階，馬車根本進不去。後門雖小，但是平坦，剛好夠馬車駛進。

白衛凜沒有直接喊醒沈舟，進府之後便抱著他下車，徑直往他住的院子去。刑束與車夫皆驚訝地大張著嘴巴，似乎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畢竟一個男人橫抱著另一個男人，在他們看來是一件極其怪異的事情。

楚青青得到白衛凜回來的消息，與沈疙瘩湯二人急急忙忙往後門處趕，便也直接瞧見了這一幕。

「表哥，你們......」楚青青杏眸大睜，指著他懷中的人。

沈疙瘩湯倒是沒想多，只擔心沈舟：「沈軍師出事了？」

他天生嗓門大，沈舟被他一吵，竟迷迷糊糊醒過來。茫然地四顧，一圈震驚的眸子看著他，沈舟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被人抱著！

他急忙想要跳下去，白衛凜的手卻又緊了緊，不慌不忙地道：「沈舟扭了腳，不方便走路，我只好如此。」

說著也不管旁人怎麼反應，直接邁步子離開。

沈疙瘩湯瞭然地點點頭，楚青青半信半疑，總覺得哪裡奇怪。

知道真相的刑束悶著口不敢亂說話，隱隱覺得將會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發生。

「白衛凜，你幹什麼，快放我下來！」沈舟不明所以，咬牙切齒地說。

他一個大老爺們，怎麼能讓另一個大老爺們這麼抱著！

太掉面子了！

白衛凜嘴邊尚有若有若無的笑意，低聲道：「還沒走遠，現在放你下來他們便知道你並沒有扭傷腳，會更沒面子。」

沈舟想了想，覺得此言有理。

「那就勉為其難，讓你再抱一會兒。」沈舟摟緊了金缺真跡，無心再想其他。

回院子後，左羽亦是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二人，結結巴巴地道：「將軍，沈大爺，你們回來了。」

沈舟臉一紅，慌忙解釋道：「我那個......腳崴了。」

「啊，嚴重嗎？」左羽天真地信了，露出擔心的神色。

白衛凜道：「你去煮兩個雞蛋來。」

左羽恍然大悟，急急忙忙去了。

沈舟從白衛凜懷中跳下來，在自己的床頭的牆上清出一片空白的地方，興奮地把金缺的真跡掛了上去。

畫中是兩軍交戰、戰況慘烈的真實場面，白衛凜不由得縮了縮眉頭，這樣的戰場他曾經歷了不止一次，每一次能活下來，都算是僥倖。

沈舟指著那畫對白衛凜道：「你瞧瞧這筆鋒，這氣勢，除了金缺世上再無人能畫出這樣的作品了。」

白衛凜靜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怕麼？」

沈舟回過頭：「什麼？」

「殺人。」白衛凜道，「戰場上殺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畫上雖然真實，但終究是靜物，遠比不過真正的戰場殘忍。」

「嗯。」沈舟似乎有所感，「再好的畫都比不過身臨其境更加讓人感同身受，但若沒有畫，後人就永遠不知道盛世的代價是萬千人的性命，便也不知道珍惜了。不過你別怕......」

沈舟看向白衛凜，在心裡默默補充後半句：未來的沙場我會陪你去......唔，好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