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這麼大，要找名字里有某個字兒的一抓一大把，尤其蘇子壓根兒不認識那個字兒，見過就忘，找到了一群人，每日跟皇帝選秀似的一批批人偷偷往王府里送。

「今日還沒有？」

吳遠急得發愁，這可是大事兒，他這幾日也沒上朝，就跟住在他屋子裡似的。

孟九雖然急，可當務之更急，是把孩子坐穩了，天南海北，將來他可以帶著孩子接著找。

他有時候想，那人到底是知道他多少事情，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稀里糊塗就把自己給送到了王府里來，還讓他做了郡主。

最起碼，這是原先住在那個小破村子裡的他，自己把自己賣進青樓里的他，根本不敢想的。

他這時候有些回過味來。

他當時寫的是，非到萬不得已，不要去。

不要『去』。

他根本不在京城裡。

他也不叫吳遠。

騙子。

對我那麼好的大騙子。

「別找了。」他想明白之後，便叫蘇子不要再出去了，也叫王府的人不要再找。

「你現在是郡主，若是生了孩子不明不白的，我們王府的臉面也掛不住啊。」吳遠頭痛，看了眼桌上苦澀的藥，「我順手給你帶來的，趕緊先喝了。」

孟九鼻尖嗅了嗅，「味道怎麼跟昨天的不一樣？」

「是麼？」吳遠怔愁的發慌，並沒在意，「可能是換藥了吧，坐穩了該喝點別的。」

孟九也不疑有他，盡數喝了。

夜裡，一個丫頭慌慌張張推開了老王爺小王爺寢屋的大門，「出事了！王爺，郡主他不好了！！」

待老王爺披著風衣趕到的時候，吳遠已經在外頭站了好一會兒，揣著袖子急得原地打轉。

「是不是生了？」

「爹！我的好父王！他才三個月！」

裡頭傳來孟九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哭喊，外頭的兩個男人揪緊了心，連老王妃都跟了過來。

「看這樣子，約莫是沒了。」老王妃見多了這種手段，一雙眸子精算著，「定是有人陷害。」

「母親。」吳遠愣著眼杵在那兒，「今日他喝的藥，是我帶給他的……可那個丫頭分明跟我說是給郡主的！怕跟名兒的搞混了，我問了好幾遍！」

「把人帶過來！」老王爺怒發衝冠。

那個丫鬟哭哭啼啼的，半天才把這件事情講清楚，是吳遠一個外面養的情人，因為聽說了孟九的事，聽說他大著肚子進了王府，吳遠天天往他屋裡跑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就斷定，那是小王爺真心愛的人，收做義女也不過是老王爺為了臉面迫不得已，先養在家裡，給個名頭。

那女人千難萬難地花了大價錢，托一個丫頭辦了這事，不過是吳遠的野花爭寵，卻害了孟九的孩子。

女人，瘋起來，有時真的防無可防，任何不可理喻的事，都做得出來。

「你看你都辦的什麼事兒！」老王爺氣得扇了吳遠一個耳光，氣紅了眼睛，「名兒哪裡不知書達理哪裡不大家閨秀！就要出去胡玩！搞出了事！知道教訓了！那種不三不四的瘋女人也去招惹！」

「父王，當務之急是九兒啊！你要打等我去你書房裡任挨，現在可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本來就找不到孩子他爹，現在孩子也沒了，正好別找了！對外說是你的侍妾小產！就這樣！多叫人照顧著九兒，你啊你！給你氣進棺材裡去！要讓我再聽到你出去逛花樓，我打斷你的腿！」

老王妃也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這個兒子哪裡都好，就是色字頭上一把刀，成天里挨也樂意，「你長長心吧，看你怎麼跟你弟弟交代。」

吳遠朝屋裡望了一眼，唉聲嘆氣，先去處置了那個瘋女人，打了她幾十杖，斷了她兩條腿，也近乎要了半條命，暈著扔出去了。

又在外頭兜兜轉轉，鬧到了天亮，才回到了孟九屋子外頭，問丫鬟：「如何了？」

「郡主還沒醒。」

丫鬟沒有提及孩子。

吳遠推門而入，孟九眼睫不安顫動，濃黑的睫毛濕成一股股，緩緩，緩緩睜開了眼。

他有些不解地望著面前虛空：「我是做錯什麼了麼……」

吳遠饒是一個在軍營里粗慣了的，此時面對這樣的孟九，也要被愧疚壓垮，「這都是我的錯，我已經教訓了那個女人了，你……你養好身子……」

已經第二回了。

他一定是被上天詛咒了，否則怎麼會一次次奪走他跟阿淵的孩子，是我殺孽太重，這是報應，就算衣能蔽體，就算吃住不愁，就算已經住進了這樣的豪門大院，該走的還是會走。

所以阿淵走了，孩子也走了。

只有找到他，一直跟著他……孩子才能被生下來。

他心中這般想著，竟有些走出來了。

等他養好了身子，就要出去尋他的相公，孩子沒了，他就能早些出發，天南海北，萬里河山，就算要飯乞討，他也要去。

否則他就真的要撐不下去了。

「我餓了……」

吳遠正低著腦袋愁容滿面，冷不丁聽見他虛弱的聲音，還有些不確信，「你說什麼？」

「……要吃飯。」

「吃飯？吃飯啊！吃飯好！好、好！來人啊——」

吳遠是個糙人，也不會照顧，就讓丫鬟留著了，自己去了書房領罪。

「以後除了自己屋裡的女人，你誰都不許動！」老王爺指著他的鼻子罵，「我看你以後死了怎麼跟你十三皇叔交代！」

吳遠低著頭，沒敢說話，心裡想著，要交代也是您先去交代。

「聽見沒！」老王爺怒而拍桌。

「是。」

吳遠怕自己待在王府里讓孟九見了鬱悶，叫自己的王妃去陪著說話，開解開解他，自己則多是待在宮裡，幾乎日日上朝都同老王爺一道去了。

他們家沒有敢讓當今聖上知曉孟九的身份，當年皇帝就對自己的弟弟要跟一個『貨物』廝守終生龍顏大怒，幾乎等於生生逼死他們，如今他們的孩子回來了，皇家後裔，竟是不男不女，只怕孟九死都不知是怎麼死的。

今日下朝，吳遠正和老王爺說著與陸國的戰事，遠遠見到一個風燭殘年的鬍鬚老者在宮門口擊打鳴冤鼓。

「怎麼回事？」吳遠上前叫過一個侍衛。

「小王爺。」那侍衛道，「他姓李，說自己是中庭縣知縣，兒子被人害死，一直捉不到要犯，要上京來告御狀。」

吳遠同老王爺對視一眼，他們對這個地方十分敏感，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陛下知曉了麼？」

「還未傳到陛下那裡。」

「別告知陛下了，老王爺正好見了，一件小事而已，要替陛下分憂。」吳遠說完，叫來自己的隨身侍衛，「把李縣令請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