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發獃？」

書房的光略微暗淡，角落裡的人低低地發出一聲詢問。

白衛凜從神遊中抽出思緒，抬頭看向那人。

「你怎麼日日在我書房待著？」

那人撫了撫自己的長衫，語氣帶著幾分調侃，笑道：「我瞧你發獃，著實有趣。為了你的新軍師？」

白衛凜垂著頭不答，目光落在手中的兵書上，滿腦子都是那人的樣子。

想起枝梢掩映的廊下，他那般靠近自己耳邊，輕吐著氣息。

想起他輕薄的話里透著的那抹驕傲與真誠。

也許他不該以那種語氣讓他住口，可若任由沈舟說下去，白衛凜不敢保證自己的異樣能掩藏的天衣無縫。

那樣的感情，他是不敢讓沈舟察覺的。

長衫之人繼續笑道：「那日你到底聽沒聽見他在房中和清蓮說了什麼？」

白衛凜眼神忽地晃了下，隨即搖頭，卻又沙啞著道：「她聽見了......他想救走清蓮。」

「看來你是行錯了一步棋啊。」那人含笑的眉眼收斂，帶了些滄桑的眸子緩緩看向白衛凜，「你這兩日都裝作不知情，是準備一步步誘他露出真實身份？」

見白衛凜不答，他起身踱步走過去，抬手拍了拍白衛凜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不過就是被他瞞了身份而已，你用得著一連兩日都如此失魂落魄的？若是惱不過，大可現在就將他捉了來，要殺要剮，我能幫你想出好幾種借口還不讓外人懷疑。」

「不是。」白衛凜打斷他，恍惚著抬起頭看著身前之人，「他要救清蓮，未必就是與我為敵。我信他。」

那人樂了：「你既信他，那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是為了誰？」

「我......」白衛凜欲言又止。

那人嘆氣道：「我都是已死之人了，你有什麼不能和我說的？」

白衛凜眉心夾著糾結，許久才緩緩出聲，彷彿用盡了這一聲的勇氣。

「倘若我說，我喜歡他......」

那人掏了掏耳朵，有些不可思議：「你喜歡誰？」

白衛凜眉頭一橫，豁出去道：「沈舟！」

那人直接跌了下去，坐在地上，不可思議地盯著白衛凜，臉上神色變化莫測，一會是震驚不已，一會又是恍然大悟。

「我說你小子怎麼不近女色，我還道你是家國未定何以為家，卻原來、居然......」

白衛凜連忙捂住他的嘴：「你明白便是，不要再說出來了。」

不怪那人如此震驚，白衛凜意識到自己對沈舟存了那種心思之後，同樣是既震驚又糾結。可他明白自己並非真的是喜歡男人，因為除了沈舟之外，他對其他男子都未產生過異樣的情感，唯有沈舟是不同的。

這大概與沈舟最初的撩撥有關，卻又不僅僅只是因為撩撥。白衛凜覺得彷彿冥冥之中註定，他喜歡沈舟是早晚都會、且不可更改的事情。

那人被白衛凜捂著快要喘不過氣，他扒開白衛凜的手，爬起來退了好幾步，如臨大敵道：「從今以後，我們得保持距離了。」

白衛凜原本有些緊張和抑鬱的心情被他一句話逗笑，他輕嗤一聲：「你沒他好，我對你不感興趣。」

「嘖，我能幫你出謀劃策，哪裡不如他了。」那人裝作很是受傷。

白衛凜輕輕笑著，到底是說不清楚沈舟哪裡好，可偏偏這個節骨眼兒上，他就那麼不可自拔地喜歡上了。

因為那日沈舟生氣了的緣故，這兩日即便白衛凜點了紅燈籠，棠梨姑娘都沒再出現。

白衛凜不明情況，先是擔心「她」出了事，又唯恐「她」變了卦，第三晚鍥而不捨地又點了燈。

不知真相的旁人還以為他是對紅燈籠情有獨鍾。

索性今晚白衛凜沒有白等，亥時剛過，房中便飄飄然多了一人。

那人高挑的身材，颯步而來，身影在燭光昏黃的房間中若隱若現。

見「她」來了，久候的白衛凜急忙起身，只是有一瞬間他覺得「棠梨」的身影有些熟悉，又覺得大概是自己等了太久和燭光昏暗的緣故，看走了眼。

「你終於了。」白衛凜語氣中帶著欣喜。

「怕我反悔麼？」沈舟大大方方找了個地方坐下，幽深的目光在他身上掃過，忽地想起這兩日白衛凜臉上淺淺的黑眼圈，問道，「前些日子我沒來，你便這樣一直沒睡，只為等著我？」

「倒也不是。」他並未在此事上多說，與沈舟相對而坐，才問道，「這些日子你可是遇見麻煩了？」

沈舟本以為他怎麼著也得質問兩聲，可白衛凜語氣里竟全是擔憂，倒讓他不好意思說是自己賭氣不來了。他眼神飄忽了片刻，拿捏著聲音道：「咳咳，前些日子身體不大舒服。」

白衛凜急忙問道：「如今可好些了？」

沈舟哂哂：「若是沒好，今晚也不必來了。」

白衛凜便放下心來，提起正事。

兩人將仍有嫌疑的名單寫下，一番商討之後，沈舟先圈出嫌疑較小的兩個表示自己去查。如今之際，只能按著嫌疑大小一個個排除。

在白衛凜眼中沈舟應是眸中組織或團體，他絕想不到只有之人且還是他的軍師沈舟。

沈舟只好圓謊道：「我能調動的人手並不多，你也要派人暗中調查，切莫將希望全部放在我身上。」

白衛凜頷首，本來與他合作也只是想多一個幫手，萬沒有自己閑著讓旁人冒險的道理。

沈舟忽地又笑了笑，低聲道：「雖是如此，欠條還是要寫的，阿凜你莫要賴賬。」

白衛凜倒是沒有猶豫，鋪開紙張，就著昏暗的燭光寫好了欠條，只是金額處卻空著，為表示自己的誠意，他讓沈舟自己填。

沈舟本打算提筆，卻又想到白衛凜見過自己的字跡，他將欠條端詳了許久，直接揣進懷中，對白衛凜眨眼一笑：「我回去再填，阿凜不介意吧。」

白衛凜搖搖頭，左右他是沒打算還上的，不管沈舟填多少都沒什麼關係。

沈舟想要白衛凜快些休息，一切都商量妥當後，便準備離開，走到門邊時，房中的白衛凜低低說了一句話，倒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那話中似乎還帶了絲警告。

白衛凜道：「姑娘莫要去打擾沈舟。」

沈舟本打算回一句「我偏要去糾纏他」，但考慮到這句話之後肯定是白衛凜目送他離開戰神府才罷休，或者他直接在自己院中守著。

一瞬間理清了因果，他果斷地回頭：「絕不去打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