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樣貌俊郎，笑起來像是把陽光都鎖在了眼底。這自然不是喬煙柳驚愣的原因，崑崙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他什麼樣的絕色都算是見過。

主要是這少年的樣貌，和前世他闔眸前看見的那人一模一樣。換句話說，就是這個小混球前世用他的劍把他刺死了。

這可真的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而且照卷霜雪之前所說，他身上帶著龍血，這小小的密林幻象自然是對他不起作用的。

「那個……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還是你看不見？」少年問，還伸手過來試圖撩他的額發。

喬煙柳偏頭躲開了少年的手，伸手拿過了自己的劍，拔劍出鞘。寒光一閃，一位白衣銀髮藍瞳的青年出現，抱著手臂，冷哼了一聲。

「對不起是我自以為是了。」喬煙柳道歉之迅速，態度之誠懇，讓一旁的少年目瞪口呆。

卷霜雪又哼了一聲，卻把目光挪到了少年身上，幾不可聞的輕輕頷首。

是他沒錯了，氣息吻合，帶來的壓迫感也一樣。

「現在是個好機會哦。」卷霜雪半帶調笑的出聲。

喬煙柳睨他一眼，並沒有開口。

這當然是個好機會，在這裡殺了這少年，他再去破掉護山結界，就能再一次血洗師門，而且這一次他會活下來。少年這個變數他現在就可以掐滅。

但他已經決心放下，便搖了搖頭，只道：「我們走吧。」

「你們要去哪兒？」少年拽住了他的衣袖，一雙亮閃閃的眸子蘊著水光，顯得有些可憐。

「你要去哪兒？」喬煙柳抽回自己的袖子，反問了一句。

「我要上崑崙山拜師修鍊！」少年咧開嘴笑起來。

「嗯，加油。」喬煙柳給他比了個手勢。

「可是、可是……我迷路了。」少年癟著嘴，可憐得像只沒飯吃的小奶狗。

喬煙柳：「……」該死，好可愛。

卷霜雪瞥了一眼自己主子，對少年道：「穿過這林子之後你會看見一個村子，別進村，繞過去，就能找到上山的路了。」

「可是我穿不過去……」少年一臉委屈，「試了很多次，不管我從哪裡進，繞一圈最後出來的地方都是我進去的位置。」

卷霜雪扭頭看主子。

「應該是被林子排斥了吧，裡面那些東西覺得他是不好吃下去的人物，所以幹脆不讓他進。」喬煙柳抬手指了另外一個方向，「從那邊走，是正門，但能不能走進去，全靠天賦。」

少年一臉茫然，抬手撓了撓頭，有點沮喪：「哪兒？看不見啊……我是不是完全沒天賦啊？」

喬煙柳認真打量了一下他，靈力天賦中等偏上，卻隱隱生有仙骨，是個好苗子。而且就剛才展現出來的劍術，可以說是凡人間的高手了，也難怪前世看見他時他穿的內門校服。

「喂，你拜師，有沒有什麼條件？」喬煙柳突然問了一句。

「誒？」少年歪歪頭。

「就是說你心中師父的人選，有什麼要求麼？」他補充解釋著。

少年搖頭。

「那……要不要拜我為師？」這句話問出來，喬煙柳感覺自己像是誘拐孩童的人牙子。

「……可以是可以，但你是誰？」少年後退了半步，終於露出來了一絲警惕。

「靈塵仙君喬煙柳，你大抵是不認識吧。」喬煙柳笑了笑，「我鮮少下山，主修的亦是輔助用途的符陣封印，跟著我，日子怕是有些苦。」

少年眨眨眼，非常誠懇：「真的不認識。」

卷霜雪毫不客氣的笑了出來。喬煙柳說的倒是實話，他被雲華仙君當傳人培養，身為崑崙秘境的守門人，封印能力才是最主要的。

也虧得他主修的便是符陣封印，才能在前世破掉護山結界。不然山門都進不去，還談什麼報仇。

只是前世破陣那半年，他也苦修了劍術，一路斬殺壓陣的仙獸，最終才能做到以一己之力屠戮整個師門。

不過少年這般耿直的回答也確實讓他有點不太舒服。

「崑崙上仙人眾多，你認得哪些？」喬煙柳問他，話出口又覺得自己有些幼稚，但也不好意思裝作自己沒問，只好抿抿唇，想再說點什麼補救。

結果卻聽見了少年清脆的回答聲。

「我知道西王母，崑崙仙君，神獸陸吾，還有守門人雲華仙君——」他聲音清脆爽朗，好像在數自家親友一般。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喬煙柳打斷他的話，抿唇輕輕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苦澀，「我是雲華仙君的首席弟子。」

「真的？」少年追問。

「嗯。」喬煙柳輕輕應聲，只是現在他被逐出師門罷了。

「但不是說仙人出行都是騰雲駕霧麼？你為什麼用走的？」少年眨巴著眼睛。

「因為我被師父嫌棄過於木訥，趕下來接觸紅塵歷練，而且還不許使用仙術。」喬煙柳隨口胡扯。

「哦，難怪你連幾隻孤魂野鬼都打不過，原來如此啊！」少年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喬煙柳：「……」這你都信？太好騙了叭？

「傻的可愛。」卷霜雪如是評價了一句，又低低笑了笑，「和你倒是挺般配。」

喬煙柳翻了個誰都看不見的白眼，又對少年道：「你若拜我為師，我便將這柄仙劍送給你，當做拜師禮。」

「喂你不是吧？我跟了你六百年？！」卷霜雪驚了。

「反正我劍術也不好。」喬煙柳哼了一聲。

「主人我錯了。」劍靈隨主，道起歉來也是毫不猶豫。

少年不由得咋舌。

「你便慢慢考慮，若是願意，來風雪城找我便是。」喬煙柳也不願意多做糾纏，遇到這孩子也算是個緣分，至於是有緣無分，還是情緣匪淺，全在這少年一念之間。

只是他才一轉身，少年便又拽住了他衣袖：「我跟你走。」

喬煙柳輕挑了一下唇角：「那便走吧。」

從崑崙離開，風雪城是最近的一座城池。但也需要三四日的腳程，他前面才騙少年說自己不能使用仙術，這會兒自然也不能御劍飛行。

於是兩人一劍生生走了四天，才來到風雪城腳下。進城之後，一行人才發現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沒錢。

喬煙柳是仙身，辟穀千年，吃不吃無所謂，卷霜雪一個劍靈，根本沒有進食的概念。但少年是肉體凡胎，一頓不吃餓得慌，何況這四天來也沒有吃過多少東西。

再這麼下去，只怕還沒正式拜師，他這個便宜徒弟就先餓死了。

但尷尬就尷尬在，喬煙柳身上啥也沒帶。他是從風隙谷爬出來的，身上現在的衣服還是別人送的，怎麼可能有值錢的物什拿去典當。

……要說值錢，卷霜雪倒是挺值錢的。

「想都別想！你敢把我當了，我就把這座城屠了！」喬煙柳的目光甫一望過來，卷霜雪就看透了他心思，惡狠狠的瞪著自家主子。

「不當你，把你劍穗當了吧。」喬煙柳賠笑。

「你想都別想！」卷霜雪炸毛，抱著自己本體大有死不撒手的架勢。

他的劍穗是天山寒玉所制，是蘊養神魂的靈物。他能六百年前劍成即化靈，全是這枚劍穗的功勞。

「暫且應一下急，有錢了我就去給你贖回來。」喬煙柳繼續賠笑。

「不行！」卷霜雪堅決。

喬煙柳無奈的看向少年：「看來就算進了成，我們還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以天為被以地為床……」

他話沒說完，就被卷霜雪拿著劍穗惡狠狠砸到了頭。薄青色的玉墜從他頭上滑到了他懷裡，被他手忙腳亂的接住。

「謝謝謝謝。」喬煙柳捧著劍穗笑嘻嘻就跑去找當鋪。

卷霜雪黑著臉領著少年找住的位置，城裡不知為何混雜著大量修道之人的氣息，讓他不得不警惕起來。

這傻小子分辨不出自家主子的墮仙身份，但其他修道之人卻很容易發現。用額發遮住墮仙印到底也只是為了擋住凡人罷了。

酒樓客棧人都太多，他甚至還看見了熟面孔，這必然是不能入住的。思來想去，他幹脆去租了戶小宅。

喬煙柳拿著錢找過來的時候，一邊嘖嘖的付下租金，一邊打量了一下這戶小宅。

進門是正廳大堂，左右各有廂房，院子里還有口井，雖然不算大，倒也足夠了。

「你倒是挺會挑的嘛。」喬煙柳誇了卷霜雪一句。

但劍靈明顯在想其他事，神色有些沉重。

「他怎麼了？還在生氣？」喬煙柳去問少年。

少年正在打水，準備清掃一下這小宅。聞言搖了搖頭：「逛了幾家客棧之後就一直這樣了。」

喬煙柳又看了他一眼，將少年帶進了屋子。

仙門拜師可不是單純三拜九叩就可以的，需要結契，師徒關係一旦定下，便是一生一世，除非一方死亡。

喬煙柳其實有些擔心自己不能和少年結契，畢竟他現在是墮仙。但拜師儀式順利無異，一點阻礙都沒有，契成的時候他反而有些愣。

少年看著自己手腕上浮現的契痕，歪了歪頭，還沒等他問，契痕又消失無蹤。

喬煙柳也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浮現又消失的契痕，抿了抿唇，問了一句：「……說起來，你叫什麼？」

「回師父，弟子叫白棠，棠棣的棠！」少年朝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