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煙柳花了幾息去思考自己這個便宜徒弟的名字倒底是白堂還是白棠，但是並沒有等他想出個所以然，卷霜雪就來喊他，有說事商量。

他就教了一下小徒弟打坐吐納之法，然後跟著卷霜雪去了另外一間屋子。

「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城裡湧入了很多人。」卷霜雪神色凝重，帶著擔憂。

「應當沒事。」喬煙柳沉吟了片刻，「畢竟我們斬斷了千年藤，破壞了風隙谷的封印，有些異象正常。」

卷霜雪抿著唇，帶著疑猶：「別出什麼事才好。」

「風隙谷也不是禁地，我師父把我推下去，應該是希望借著底下的封印困住我吧，畢竟秘境里的刑陣對我沒用。」喬煙柳伸手拍了拍劍靈的頭，低低笑了一聲，「可能就是放跑了底下原本封印的什麼東西吧，來的弟子多為外門和內門新秀，應該是藉機讓他們歷練。」

「你不怕身份被發現？我見了不少熟面孔。」卷霜雪抬手拂開了他的手，眉眼之間還是帶著憂慮。

「你不都替我著想好了麼，他們不會久留風雪城，我們住一段時間，也順便給這小混球打打基礎。」喬煙柳笑了笑，他倒是真的不擔心。雖然修道之人可以憑氣息分辨出他是墮仙，但那至少也要修為和他接近，現在城裡這些人他真的不放在眼裡。

「你還真打算收他為徒？你能教什麼？他一身劍骨仙根，你別耽誤人家。」卷霜雪白他一眼。

「好歹也是屠了仙門一次，沒那麼差吧。」喬煙柳看了一眼自己手腕，那裡藏著一個契痕。

「好意思？要不是那時候崑崙上的人數不足平日里的四分之一，崑崙仙君也不在，你早死沒影了。」卷霜雪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喬煙柳忽然靜了一下，皺皺眉：「被你一說才覺得奇怪，我殺上去的時候，崑崙仙君怎麼會不在？」

自西王母捨棄仙身投胎轉世之後，崑崙便交由了崑崙仙君打理。他是崑崙地脈化靈，屬於「神」級範疇，西王母的神格都在他手裡。不是出了大事，他根本不會離開崑崙。

而且當時駐守崑崙的人也太少了，甚至師父也很不對勁。他前世一心只想復仇，完全沒去考慮這些異象，現在一思索，簡直像是什麼人暗中相助他殺回去一樣。

現在的發展應該和前世幾乎沒有什麼不同。要說不同，也就是他放棄了復仇沒有去破護山結界。除開這些，其他發展應該會和前世一樣，他倒要看看，到底什麼事居然引得崑崙仙君都下場了。

「你多觀察他們的動向。」喬煙柳下令。

「明白。」卷霜雪應聲，然後又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問他，「你不會真的要把我送給他吧？」

「送啊，為什麼不送。」喬煙柳笑了起來，「靈劍擇善主，你也說了他一身劍骨仙根，還嫌配不上你麼？」

「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卷霜雪皺著眉，表情有些不悅。

「我知道，你跟了我六百多年，我去取的龍鱗，我去取的五彩石，我去取的天山寒玉，我捨得就這樣把你拱手讓人麼？」喬煙柳輕輕嘆了口氣，被額發遮住的眼眸神色有些複雜，「你是仙劍，不必陪我沉淪。難得重生一次，洗去了一身殺孽，便好好向上，別辜負了這重來一次的機會。」

「你是主子，你決定就是了。」卷霜雪行了個禮，轉身離開了。

喬煙柳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悠悠地嘆了口氣。

他仙根親木，早些年跟著師父主修符陣，完全沒有戰鬥力，後來跟著一群師兄弟進崑崙秘境做歷練的時候，被一隻仙鶴啄到鬼哭狼嚎。

師父覺得這不行啊，得找個什麼保護他。但仙獸也養過靈獸也養過，他不是把人家養得半死不活就是被這些小傢伙欺負得不成樣子。

後來還是一條青龍過來做客，說不如做把劍給他防身吧。師父覺得可行，崑崙仙君也給了他一截扶桑木做劍柄和劍鞘。

那之後他不辭辛苦下北海找龍王要鱗片，又去東山尋五彩石，為了讓劍靈儘快誕生，又去了天山取寒玉。前前後後花了近百年時間，才將劍胚營造出來，之後以血餵養祭煉，又花了幾十年。劍成開鋒之時，劍靈也同時誕生了。

那之後，劍靈就一直充當著他的護衛，陪伴了他六百多年，亦兄亦友。

他怎麼可能就這麼送出去？可他如今是墮仙，卷霜雪的劍靈跟著他遲早也會墮落，從一把仙劍變成凶劍。

與其讓他陪著自己沉淪，不如當斷則斷，保他一縷清魂。

他又嘆出一口氣，回去看小徒弟打坐得怎麼樣，結果一進屋子，發現這人睡著了。

他保持著盤腿的姿勢，人已經歪倒在了床頭木架上，一手還老老實實放在膝蓋上，另一隻幹脆滑到了床沿吊著。

喬煙柳無奈的笑了一下，掐了個訣就將屋子裡外整理幹凈，再把這孩子抱起放好在床上，給他掖好被子，自己坐到了窗邊小榻上打坐調息。

一路從風隙谷出來到現在，他都沒能好好整理一下自己亂糟糟的身體，經脈內部殘留的仙力和成為墮仙所新生的靈力混雜在一起，他需要好好梳理。

於是卷霜雪出去打探了一趟回來之後，就看見這新任的師徒倆，一個打坐得渾然忘我，一個睡得不省人事。

一時間，劍靈有些茫然無措。他是誰？他在哪兒？他要做什麼？

喬煙柳梳理完自己的經脈睜眼時，天色已經全黑，幾點星子伴著月亮高懸天際，房裡只點了一盞昏暗的油燈，冒著縷縷青煙。

卷霜雪斜靠在他身邊，長劍歸鞘，劍靈在休息。

他順手拿過劍，輕輕撫摸著劍柄。得把劍穗拿回來，沒了天山寒玉，劍靈的精力也會大打折扣。

白棠還在睡，呼吸淺淺，睡得很熟。喬煙柳有點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用靈力探了一下他的情況，發覺沒什麼問題，就沒管他，拎著劍出門了。

風雪城有宵禁，這會兒除了打更人，誰都不許外出。喬煙柳坐在雲端，感受了一下整個城的氣息。

城裡聚集的人數比他想像的多得多，除了他師門密法仙門的人，還有直屬崑崙仙君的崑崙弟子。

喬煙柳不由得咋舌：「崑崙仙君這是把整個崑崙山都散出來了吧？」

被他抱在懷裡的劍嗡鳴了一下，傳出一聲輕哼：「現在知道怕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喬煙柳是真的有點怕，他覺得自己貌似闖禍了。雖然以前也不是沒闖過，但都有師父替他兜著，也不需要他自己多考慮什麼。

「得知了兩個消息，一個是崑崙山的某一處封印出事，你師父前往補救，被竄逃的凶獸打傷。」劍靈的聲音低沉有些發悶，「第二個是……因為封印被破，崑崙鏡失竊。」

「什麼？！」喬煙柳驚得差點從雲端栽下去。

師父受傷這個他自己也能想到，但是神器崑崙鏡居然丟了？！難怪驚動了崑崙仙君，難怪他會散出這麼多弟子。

喬煙柳覺得冷汗涔涔，這回是真闖禍了，闖大禍了。

「如果說這和前世是一樣的……我居然還有臉去報仇……怕不是蒼生都快被我毀了吧？我簡直是萬死難辭其咎……」

長劍又嗡鳴了一下，劍靈的聲音放得很柔：「所以給了你重來一次的機會。」

喬煙柳覺得頭都大了：「崑崙鏡自己又沒長腳，多半是打傷我師父的那凶獸帶走的……崑崙山上封印的凶獸，我怎麼可能打得贏？」

「不是有那小傢伙麼？」劍靈出聲。

「他還是個凡人，讓他和凶獸對峙不是等於讓他送死麼？」喬煙柳把頭靠在劍柄上，嘆了口氣，「說真的，萬一我和凶獸同歸於盡了，你就跟著他吧。以他的資質，成仙不是問題。」

劍靈靜默了一會兒，輕輕應聲：「好。」

喬煙柳回去小宅的時候，白棠終於睡醒了，茫然坐在床上看著這空蕩盪的房間，一時間有些恍惚。

看見喬煙柳回來，他抬起眸子，有點兒疑惑。那眼神彷彿就在問「你是誰」一樣。

「怎麼，睡懵了？」喬煙柳輕笑了一聲，過去剪掉燈花，又沏了杯茶遞過去給他。

白棠仰頭看著他，眼神迷茫：「師父……我做了個夢。」

「夢見什麼了？」喬煙柳應聲，把手裡茶杯塞給他，又去給自己也倒一杯。

「一個很大很大又空曠的廣場，都是血，我拿著那柄劍——」白棠指了指被喬煙柳別在腰上的劍，「——刺了你。」他又把手指指向喬煙柳的心口。

喬煙柳不動聲色的輕飲了一口茶水，輕笑了一聲：「你個逆徒，這才剛入師門，就想弒師？」

「沒有沒有……我就是……做了個夢而已。」白棠瞬間癟起嘴委屈巴巴。

「喏。」喬煙柳解下腰上的劍拋給他，「說了把它送你的，它叫卷霜雪，劍靈你見過了。」

「真、真的給我？」白棠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但是你得得到劍靈的認可，才算能擁有他。」喬煙柳放下茶杯，朝他比了個手勢，「加油！」

被白棠抱在懷裡的長劍發出了冷冷一聲輕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