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兮的早逝的母妃是前丞相林憑之女，入宮後一心向佛，沉迷經書，生了個兒子也和他一樣不爭不搶，淡泊得和要出家一般。也就是他父皇把兵權往他手裡塞，逼著他和兩個哥哥爭皇位，他才肯動腦子謀劃算計。

前邊的難關都過了，到最後一天比誰跑得快的時候，顧明兮還站住腳不動了，在洛陽城三十里地外烤兔子吃。

驚的是下屬竟然沒一個覺得不妥，跟著他打獵喝酒吃肉，樂樂呵呵的像堆二傻子。

上樑不正下樑歪，古話說得確實沒錯。蘇懷端著碗感慨。

突然，他碗里多了一塊香噴噴的烤肉，「來，吃啥補啥，大雞腿。」

他抬起頭，二傻子們的領頭人——大傻子，正笑眯眯地看著他，眼神還怪讓人肉麻。見他一臉嫌棄，大傻子補充道：「野雞，跑賊快，我差點沒追上，趕忙拉弓射了一箭。」

「快誇我」三個字都寫在臉上了。

蘇懷狠狠地咬了口香噴噴的大野雞腿，語氣卻很嫌棄，譏諷道：「別散德行了，快吃，吃完進城，看看我二姐夫的威風，晚了連慶功酒都趕不上了。」

顧明兮點頭，「等馬車到了咱們就啟程。」

「馬車？」蘇懷差點被噎住。

「你腿上有傷，不好騎馬，坐馬車回去。」

蘇懷把碗拍在桌子上抗|議：「我堂堂一將軍，不過是腿受了傷而已，坐馬車回去，你是想讓我成為笑柄還是想讓我爹過年回家削我？」

顧明兮苦口婆心地勸說：「念之，你腿上的傷口太深了，沒傷及經脈已是萬幸，若是回城途中磕著碰著，加重傷情可如何是好？不要拿自己身體開玩笑，聽話。」

他見不得蘇懷身上有傷。

上輩子蘇懷最後的願望就是騎一騎馬，顧明兮再也不想看到蘇懷瞧見別人騎著高頭大馬時露出艷羨的表情了。

他的念之，就該是「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的翩翩少年郎。

蘇懷這人最是吃軟不吃硬，顧明兮蹲下身，像只餓了好幾天肚子的狗狗討食一樣看著他，他立馬就鬆口了，「行行行，我坐我坐，但我有一個要求。」

顧明兮挑挑眉。

蘇懷：「我要你和我一起。」

顧明兮求之不得。

然而，現實和他的想像差距太大，蘇懷一坐上馬車就掏出一本書和筆墨，還指使顧明兮給他研磨。

顧明兮撅著嘴做苦力，「念之，咱們好不容易坐一回馬車，就不能欣賞沿途的風景嗎？你看你看，那路邊的菊花開得多好啊。」

蘇懷頭也不抬，在書上寫下批註。

顧明兮狗腿地遞給他一杯茶，又說：「念之，坐馬車還看書容易頭暈，別看了，咱們說說話吧。」

蘇懷接過瓷杯抿了小口，終於給他一個眼神。

顧明兮心中暗喜：有戲！

蘇懷的嘴唇被茶水潤濕，就像是飽滿的櫻桃上沾了一滴晨露。顧明兮又看得出神，卻聽蘇懷說：「要麼安安靜靜研墨，要麼就給我滾出去。」

顧明兮委屈：「明明是你讓我陪你一起坐的……」

「我後悔了行不行？」

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話嘮了？蘇懷想不透。

顧明兮惆悵地望著馬車外，百無聊賴地把玩著自己的劍穗。

蘇懷這才從書後探出腦袋偷偷看他。

蘇懷第一次見到顧明兮是在他姐姐和二皇子的大婚之禮上，那一年他八歲，被他爹逼著穿一身絳紅的袍子，以往隨便抓成一團的頭髮還特意扎了兩個小丸子，用紅色髮帶系了倆蝴蝶結，連個額頭還點了一抹胭脂，喜慶得像年娃娃。

他在軍中調皮搗蛋管了，在彬彬有禮、恭維假笑的人群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像個猴子般抓耳撓腮，趁著他爹和人喝酒的時候趕緊偷偷溜到了。

他像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一路躲著下人，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兒，一轉身，便瞧見一棵巨大的桃樹，灼灼桃花綻放在枝頭，像是一堆顏色好看的雲朵。

他自小長在北方邊境，見慣的是風沙枯樹，這艷麗的桃花還是第一次見，在樹下望得出神。

花中突然探出一個腦袋，「嘿，你是誰家的小孩兒？」

那少年也穿著一身紅衣服，頭上帶著玉冠，坐在樹杈上晃蕩著雙腿，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的。

蘇懷覺得這個哥哥長得比桃花還好看，傻乎乎地問：「你、你是桃花仙嗎？」

少年笑了，輕飄飄地飛下來落到蘇懷面前，「我不是桃花仙，是三皇子顧明兮。」

「我叫蘇懷，今天的新娘子是我姐姐。」

馬車在太陽落山前晃晃悠悠進了都城，城中行人寥寥，腳步匆匆，擺攤叫賣的更是屈指可數，整個洛陽城都還未從太子造反的大亂中回到往日的安寧。

行至將軍府前，顧明兮從馬車上下來，轉身要抱蘇懷，蘇懷僵直著傷腿挪出半個身子，輕蔑地看他一眼，撐著他的肩膀就跳下來單腿站住。

「就到這兒吧，你快進宮去，再晚，陛下該怪你了。」

「行。」

顧明兮目送著下人把蘇懷扶進去，這才轉身騎上一直跟在馬車後的飛鴻，往皇城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