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兮一身輕鬆地回府上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連飯都不吃就匆匆朝蘇家跑。熟稔地翻過蘇家圍牆，直接進入蘇懷的小院。

蘇家鮮有主人居住，只有一個老管家帶著十多個雜役丫鬟守著空空的將軍府。蘇懷的院中也單調得很，只種了竹，並無其他花草，常年都只有那一片綠色。

唯一一次多了些不同的顏色，便是蘇懷與他成親那一日。

處處都是喜慶的紅，一夜後，便是滿目的白。

蘇懷離世後，顧明兮表面上平靜如水，一到晚上，就抱著蘇懷的遺物發獃。過了三更還睡不著就爬起來喝酒，把自己灌得半醉，有時候太想他了，就跑去將軍府，躲在他的房間痛哭。

出來尋他的內侍們不敢擅闖將軍府，只能請蘇愫帶路。

蘇懷是蘇愫親手帶大的，那幾年蘇愫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弟弟纏綿病榻，還要為顧明兮出謀劃策，熬到油盡燈枯，最後還要嫁給他做男皇後，背負永世的罵名，對顧明兮自然是沒有好臉色，通常都是把他從蘇懷房間里抓出來就丟進轎子讓人運回宮裡去。

顧明兮收回思緒，敲了敲門，門內蘇懷應聲：「進來。」

他推門進去，輕鬆道：「我說，都回來住了，能用點心打理打理你那院子嗎？簡直綠得人心發慌。」

蘇懷捧著書在讀，只著一件中衣坐著，受傷的小腿擱在凳上，抬頭見是他，驚訝道：「你怎麼來了？陛下那邊交代完了？」

顧明兮眼眶一熱，剛才收斂好的情緒又涌了出來激蕩心神。

蘇懷坐在榻上抬眼看他的畫面，他在夢裡見過好多次。但縈繞著的藥味告訴他，念之病了很久了，不可能這樣神采奕奕地看著自己。

哪怕是在夢裡，種種細節都在提醒他蘇懷已經去世的事實。

像是把鈍刀，一點點磨著他心上的肉。

他悲生怨恨，卻又不知該恨誰。

而此時，屋子裡只有淡淡的因舊未居住而起的陳腐味，也沒有十月就燃起的火盆，冷瑟的秋風灌進他的衣袍，將他往屋裡推，好像在告訴他，這不是夢。

他神情恍惚地走到榻邊，抬起蘇懷的腿坐在凳上，查看他的傷口。

蘇懷還因為白天的事兒心裡憋著氣呢，也不追問，自顧自地看著書。

確認傷口沒有裂開也沒有感染，顧明兮悶悶道：「父皇立了二哥為太子。」

「這麼快？」蘇懷十分詫異，看到顧明兮眼尾發紅，他試探地問：「你不會是因為這事兒哭了吧？」

顧明兮面露詫異，難道自己剛才竟然哭出來了？他抬手抹了下眼睛，果然，一手的濕淚。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心，說不出話。

蘇懷探了下他額頭的溫度，又替他把脈，用自己三腳貓的醫術判斷顧明兮身體壯得和牛一樣，並未生病，「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

顧明兮趕忙洗了把臉，雙臂往後撐著牆，呼出一口氣，「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蘇懷還想他是因著白天的事兒心有餘悸。

如今顧耀兮已被封為太子，一切塵埃落定，他再責怪顧明兮也並無益處，便施捨了些許關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別瞎操心。」

顧明兮搖搖頭，很快整理好情緒，把方才在承明殿內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蘇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