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蜀長鴻二年，九月十三，忌喪葬，宜嫁娶。

卿雲穿一身大紅色的衣裳，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房間里，屋外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樂聲，喜慶大氣。

秦暮說，他們中原人嫁娶的時候演奏的曲子叫做《大得勝》，大氣磅礴，其中有一支《將軍令》最好，鏗鏘有力，寫的是將士榮歸。秦暮是少年英雄，平驍少將軍，大概也只有這樣的曲子，才配得上他的婚禮吧。

秦暮出身將門，不過弱冠之年就已經戰功赫赫，鎮守南疆多年，收復了南疆七十二部落，讓南蠻人聞風喪膽。卿雲曾經覺得特別驕傲，因為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人，卻總是會把他最溫柔地抱進懷裡，說著那些讓人忍不住耽迷的情話。

他兩隻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裳，上好的蜀錦幾乎要被他攥破，外邊是熱熱鬧鬧的婚禮，獨他這裡，冷冷清清。

秦暮成親了，卻不是和他。

他娶的是安定候家的郡主，蘇文佩。

人都說這是天作之合，不僅門當戶對，秦暮和蘇文佩也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實在是一對璧人。

卻沒有人問過秦暮，他是不是愛著別人。

忽而傳來了腳步聲，卿雲心一緊，抬頭看去，卻在看到來人的時候，滿眼的歡喜盡數被澆滅，「師兄，你怎麼來了？」

沐風走上前，也有幾分無奈，「你看到我就這麼不開心？」

卿雲搖搖頭，「沒有，只是......」

「只是，你以為是秦暮？秦暮在和別人拜天地呢，顧不到你的，你還在妄想什麼？」沐風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事到如今，你該跟我回去了！」

「我不要！」卿雲用力掙脫，「我不回去，阿暮說他愛的是我，他是被逼的！」

「他要是真的不想，誰能逼他？」沐風簡直對這單純又死腦筋的小師弟是又氣又恨，「小雲，你別再騙自己了。」

看卿雲被矇騙了這麼久還這麼倔強的死心塌的的樣子，沐風只覺得心頭火氣，一把推開卿雲，「好，我這就去殺了他，讓你死了心！」說著他果然提著劍就要往前面的喜堂去。

「師兄！」卿雲登時追了出去，這時候婚禮已經結束了，秦暮早和蘇文佩入了洞房，沐風便穿過秦府花園，往那新房去。

卿雲輕功遠不如沐風，可不知怎的這次居然被他趕上了，他死死拉著沐風的袖子，大喘著氣幾乎要跪下，「師兄，求你，不要這樣，你別管我了，回去吧。」

「不管？我怎麼能不管你？」沐風看卿雲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差點喘不過氣來，又是懊惱又是心疼，「我要是就這樣回去，怎麼和師尊交代！」

「對不起，師兄，你代我請罪吧，卿雲終究是要辜負師尊的教導了。」

「為了一個秦暮，你真要背離師門？」沐風有些難以置信，卿雲是最小的一個師弟，一直是被他們幾個寵大的，如今居然會為了秦暮做出這樣的決定，簡直是匪夷所思，「值得嗎？」

卿雲搖搖頭，也不說話，不知道是覺得不值得，還是根本就說不清。

他自幼在崑崙山玉虛峰上的清醫道長大，醫道雙修，師從崑崙山人，是崑崙山人最寵愛的關門弟子。崑崙山人早已得道，已然是半個仙人，卿雲是個孤兒，被崑崙山人撫養長大，身上也帶了些如同崑崙山上皚皚冰雪那般的純凈仙氣。

卿雲他很聰明，又有慧根，崑崙山人怕他被凡塵俗世移了性情，從來不許他下山，因此他雖然十五六歲，卻依舊是孩童般的純稚，什麼都懵懵懂懂的。可能也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秦暮三言兩語就拐走。

那一次，只有那一次，卿雲偷偷下山采藥，順手救了受傷昏迷的秦暮，糾纏至今。

「師兄，對不起。」

沐風摸了摸他的額頭，溫聲勸道，「你還是跟我回去吧，事已至此，還有什麼不甘心的？」

「我不！我不甘心！」卿雲帶了些哭腔，「他是被逼的，是被太子逼的，要不是因為太子不喜歡蘇文佩不要她當太子妃，阿暮也不用娶她！阿暮是被逼的......」

蘇文佩曾經是內定的太子妃，後來卻又被指婚給秦暮。秦暮是這樣告訴卿雲的，可事實是怎麼樣的恐怕也只有他心裡清楚。

「你會後悔的。」

卿雲像是被觸痛了哪裡，發狠拉扯捶打著沐風，「你憑什麼這麼說！」

沐風知道他心裡不好受，也就由著他，只道，「因為我了解你。」

「我也了解他，他也會後悔的！」

沐風覺得有些好笑，「你了解他什麼？你了解到他今日要娶妻嗎？」

「你......」

「我不信，阿暮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是因為太子，他才娶別人的。」

卿雲看著沐風，眼裡有些懇求的意味，像是在求他不要再說了，有些真相太過不堪殘忍，他寧可自欺欺人，騙自己一輩子，說不定就是真的了。

沐風看著心疼，眼眶溫熱，說的話卻咬牙切齒，「可恨我當時沒能殺了他，就算於事無補，至少能為你出氣。」

卿雲搖搖頭，「你當時如果真的殺了太子只會害了你自己。」

「那我不管，我只能顧得了你！」沐風抓住了卿雲的手腕，「跟我回去，小雲，你就聽師兄這一次！」

「不要！我不要！」

兩人正在拉扯間，忽聽得有人往這邊來，卿雲忙推著沐風的手臂，「你快走，快走啊！」

正在僵持間，一個人從那草叢裡沖了出來拉住了卿雲，卿雲大驚，「怎麼是你？！」

沐風看見來人則一聲冷笑，「來得正好。」

話音落時，他已經把人反手擒住，匕首也抵在了他頸間，「沐風！」

卿雲抓住了他的手腕，「別殺他！」

來人正是蜀國太子，杜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