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陸上淵是不是算好了的，下個月初七，他正好回朝。

那時孟九正在外頭同錢玉名說話，看著她面前的小菜和點心犯嘴饞，正要將筷子刺進小魚丸里，電光火石之間，面前的菜碟沒了，名兒也沒了，只有被風刮開又刮上的木門，自己飛亂的髮絲，與面前那張克制到極點而有些瘋狂的臉。

孟九驚喜道：「阿淵你回……唔！」

男人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

他人被一具高大頎長的矯健身材壓在榻上，餓著肚子受了一個時辰，才被軟綿綿地抱出去。

錢玉名面前碗碟全空，托著下巴已經要睡著了，看見他們從二樓拐角處走出來，眼裡說不清是艷羨還是無語。

她正想問前線究竟如何，陸上淵帶著孟九一步未停，「天涼，我帶他先回去了。」

留她在後面用新學的陸國話罵罵咧咧。

「你回來了……」馬車裡，孟九因為虛弱體寒，被男人裹在衣物里，他緊緊拽著那紫黑綢緞的衣襟，「你回來了嗎？」

「你怕麼？」陸上淵摸著他的發，「我見你只惦記著吃的呢。」

「我越怕越容易餓……」

男人笑出來，眼底卻有些憔悴。

「我要吃飯再睡……」懷裡的人命令道，「王妃說的，不吃不許睡……」

「好，好。」男人應著，讓他先睡一會兒，等到了王府自己叫他起來。

王妃送來的食物寡淡無味，陸上淵連哄帶騙，自己親口餵了最後幾口他才吃完，摸著肚子小小打了個嗝。

一句話沒說，就這麼累困了。

平日里再要久一些，他也沒累得這麼快，只怕這二十幾日，真的是擔心壞了，見了自己回來，一絲都撐不住，只想好好睡一個安心覺。

他這人做了十幾年刺客，有些事，光憑直覺都能知曉七八分。

他望著枕畔那純稚到如同嬰孩般的睡顏，不知該如何同他說這些國讎，家恨，他自認是比不過吳遠，卻又不肯乖乖認命，他人認命，便是陸國認命，他敗了，就是陸國敗了。

他見到吳遠，憤怒，恐懼，無力，自唾之感盡數在他腦海中翻攪，他甚至想過，將吳遠的王妃和孟九作為要挾……只要能勝。

且他很早便這般想過。

只是捨不得。

可他在陣前，決不能怕，決不能縮，什麼仁智禮信，道義禮法，只要能勝，他該捨棄都該捨棄，該利用的必須利用……否則，他對不起的人會更多。

他只希望永遠不要走到那一步。

他希望自己只是一個最普通最普通的人，若戰火波及到自己頭上，能躲便躲，躲不過大不了一死，而不是這般，因著長年的習性，連最親近之人，都要算計到底。

他若知道自己想過利用他做多少事，會不會惱。

「你會惱我麼？」他側首，在孟九耳側問道。

孟九在夢中囈語一聲，含含糊糊，卻可以辨認，他在叫一個名字。

「若真有那一天……別來找我，讓我痛苦而死吧，讓我活活想念你……想到油盡燈枯，悔淚流幹，生生心痛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