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聲機播放著肖邦的夜曲，喬允安平躺在床上閉目聆聽，彷彿周圍的一切都漸漸遠去，嘈雜的街道，鼎沸的人聲…

最後他因為忘記呼吸被憋的臉頰通紅而從床上坐起身來。

許志平雖然住校，但人也是要回家過年的，自己不一樣，早就沒家了，估計今年…和樓下看大門的師父對付著過吧。

桌上還放著那日蕭無望給他的名片，喬允安拿起來看了好久，決定去一趟，也算是找點事做。

那是一家小百貨公司，店面看著不算太大，和永安百貨大樓是比不了，不過要是經營得當，一年的收入也少不了。

「您好，我找一下蕭老闆。」

前台接待的女士看了一下名片，伸手示意他坐下休息，自己則上了二樓，不多久，蕭無望拎著西裝外套從樓上下來，皮鞋踩在地板上，顯得格外有情調。

喬允安拍了拍自己腦袋站起身來，怎麼想的，這哪兒來的情調？

「蕭老闆。」

「先生怎麼稱呼？」蕭無望微笑著問道。

「免貴姓喬，喬允安。」

蕭無望抬手示意人坐，「說實話，我都快把喬先生忘了，怎麼過了這麼久才來找我？」

喬允安笑眯眯的回道，「怎麼說呢…我拿到名片就覺得很奇怪，一個出門沒帶錢包的人怎麼還會特意把名片帶在身上呢…」

蕭無望眯了眯眼睛，沒有回話。

「啊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沒準蕭老闆當時口袋裡恰巧就有一張呢。」

蕭無望方才鬆了口氣，看來這位喬先生沒有想像的那麼好糊弄，好在人比較單純，倒沒有懷著惡意揣測他人。

其實喬允安只是覺得自己真沒什麼好圖的。

「喬先生，聽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啊，過年怎麼不回家？」

「蕭老闆這不也忙事業沒回家嘛，」喬允安回道，「我是一個人，沒地方回。」

「我也是。」蕭無望順勢回答,"那...走吧喬先生，我們四處逛逛，愛看電影麼，這裡剛好有兩張電影票。"

喬允安意思意思的推脫了一下，說到底兩個大男人去電影院看愛情片是有那麼一點點奇怪的，不過閑著也是閑著。

蕭無望陪了他整整一天，看起來是誠心誠意要交朋友的樣子，然而出於直覺，喬允安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覺得蕭老闆熱情的過了頭。

黃昏時分，蕭無望將車子停在路邊，耐心詢問他要不要一起共進晚餐。

喬允安搖了搖頭，「時間不早了，蕭老闆不回去看看啊？」

「要回去也要吃了飯再回去啊，說吧，想去哪裡吃?」

喬允安莫名心情有些低落，"我想去小東門吃餛飩。"

蕭無望一驚，十分不可思議，這一天可以說是將他哄上了天，吃吃喝喝一樣沒落下，只要等臨走前再送一份禮物當做紀念，便是天衣無縫了，喬允安再有戒心也應該放下了，怎麼突然要去小東門？難不成被看出了目的？或者說只是巧合？

「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我聽說小東門晚上挺亂的，咱們換一家吃好不好？」蕭無望推脫。

「不會啊，這個時間...八號碼頭應該還在卸貨。」

八號碼頭。

蕭無望的心臟被針扎了般，雙手死死地扣住方向盤，喬允安看著他這副樣子，疑惑的皺了皺眉，「創傷了？」

「...什麼？」

「啊沒什麼，我就是突然饞這一口，你要是不方便的話不必下車，遠遠停著就行。」

蕭無望接受了這個意見，緩緩發動車子，自言自語的聲音低到連自己都聽不太清，「恩，我也好久沒吃魚肉小餛飩了。」

天不遂人願，喬允安第二次的一時興起又被殷閻半路截胡，八號碼頭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上工的全都歇了假提前回家。

阿龍和幾個兄弟在附近轉悠，就是怕有人再像喬允安似的闖進來，蕭無望見是個不認識的，心下鬆了一口氣，將車子靠近了過去。

「不能再往前了啊！」阿龍大喊著提醒道。

喬允安下了車，「阿龍是我，這又是怎麼了？」

「是喬先生啊，四哥有事呢。」

「…開年底檢討大會？」

「你這麼理解...也行，喬先生有事兒啊？」

「想吃小餛飩了...」

「行，我一會跟四哥說，喬先生先回吧。」

「不用不用，我改天再來。」

蕭無望看著碼頭的架勢，皺了皺眉頭，招手示意喬允安上車，心裡有了些猜測，也就沒有吃晚飯的心情了。

「喬先生，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些事兒沒處理。」

「沒關係，你忙你的，我們改天再說，給我放在南京西路上就行了。」

「好。」

喬允安反而莫名的鬆了口氣，只想早點回去休息，看起來殷閻最近很忙的樣子，他十分難得的不好意思去打擾。

最近幾周殷閻在忙應酬，過年向來是個藉機送禮求人辦事的好機會，他除了要陪著果馨逛街，給她要好的同學買禮物之外，同樣自己也需要走走關係。

領事館的機關要員，工部局的洋人，包括道兒上好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都要拜會，對自家老爺子也要趁著過年多儘儘孝心。

此次常鑫蓉又想在殷閻手底下走貨，被抓了個人贓並獲。

露天席地，殷閻坐在一把椅子上，吹著外灘特有的帶著水汽的風，碼頭兩百多號弟兄站在不遠處的空地上，竊竊私語低聲議論著，時不多久，只聽「啊」的幾聲，十來個夥計摔倒在了地上。

是刀疤從後踹的人，他們倒在地上不明所以，但凡有人想要拍拍塵土站起來，刀疤就上去再給一腳，最後他們也都識趣，乖乖跪在地上。

「四哥。」

殷閻點了點頭，示意刀疤開始。

「鐵黑子，王全兒，趙有財，孫大力，周正，馮老二...這幾個面孔更生了，沒來多久吧?」

有的不敢說話，有的膽子大一些，跟著點了點頭。

刀疤抬手指了指遠處敞開的倉庫大門，「今天下午這批貨，是你們幾個負責的吧？」

「……」

「問你們話呢，都啞巴了！」

「是，就我們十個...」有人壯著膽子回答。

「我問你們，貨主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