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爻又活了過來，大喜大悲的後遺症是整個人都懵懵的，腿腳發軟，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外走的時候，一不小心撞到了玻璃門上。

羅靖城忍著笑把他扶起來，這小子整天冒冒失失的，看著屍體又嚇得哆哆嗦嗦，邵宇沒少威脅讓他滾蛋。

羅靖城看陳小爻走遠，轉頭對沈瀾道，"看得出嗎，他一直在討好你？"

"討好我幹嘛？又不是我給他發工資。" 沈瀾帶上手套，從高潤胃部的傷口把裡面的食物殘渣全都取了出來，這才開始縫合。

"你是他的boss呀，他如果一直轉不了正就只能走人了。"

"他轉正我說了算嗎？"

"當然，你需要在他的表格上籤字，證明他表現合格，可以留職。"

"我現在簽字就有效力？我自己不是還沒轉正？

"您是專家，誰敢辭退你呀！"

沈瀾聳了聳肩，看陳小爻還在外面磨磨唧唧的換衣服，對羅靖城說，"告訴他一聲，讓他把轉正申請表放到我的桌子上。"

這次輪到羅靖城意外了，"你就這麼幹脆？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如果我的簽字可以讓他減少那些……失誤，何樂而不為呢？況且我覺得他還不錯。"

"認真的嗎？"

"你看我像在開玩笑嗎？"沈瀾熟練的穿針引線，把腹部的切口縫了起來。

羅靖城很真誠的說，"不像。"他推門對陳小爻說了兩句，那小子開心的要哭了，飛快的跑了。

羅靖城也覺得很好笑，轉頭對沈瀾道，"我不是要幹預你選人啊，但我就很好奇，你到底看上他哪一點？"

"他有上進心，又努力，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更重要的是，我見他第一面的時候，也是在這個解剖室里，他說看到高潤的屍體蜷縮在壓縮袋中很難受，所以把他弄了出來放到解剖台上……"

羅靖城記得當時的情形，陳小爻說完這句話，沈瀾沒有任何反應，搞得陳小爻還以為自己闖了禍。他一直以為沈瀾根本沒有聽到那句話，卻沒想到他上了心。

沈瀾忽然問道，"你覺得對於法醫而言 最重要的是什麼？是技術嗎？"他不待羅靖城回答，便又接了下去，"技術是很重要，他雖然有時候看起來笨手笨腳，但是好學又勤奮，如果是這樣我都教不會他，那就是我的問題了。"

羅靖城由衷的鼓掌，"您這碗職場雞湯我幹了。那你覺得最重要的是什麼？"

"我覺得對於一個法醫而言最重要的是惻隱之心，當我們看多了太多的屍體，很容易變得麻木不仁，不會再把他當成一個人，只會把它當成一個研究對象，一個物體，而他還保有這一份難能可貴的感情，所以我覺得他很好。"

羅靖城沒料到沈瀾是如此感性的一個人，"那你呢？"

"什麼？"

"惻隱之心還是麻木不仁？"

沈瀾抬起眼睛，看著他，眼中是一片平靜的深淵，黑沉沉的沒有任何感情波動。

他也沒有說話，羅靖城卻已經明白。

沈瀾將屍體放回冷藏室，然後拿了取證工具箱跟著羅靖城來到審訊室。唐雨飛已經錄完口供，看羅靖城過來，打了聲招呼，跟同事吃外賣去了。

武錚雲很疲憊的靠在椅背上，抬眼睛看了看羅靖城，有些不耐煩的說，"我知道的都交代了，你還有完沒完？"

羅靖城開門見山的說，"把手拿來，你手指上的傷是什麼時候弄的？我們要驗驗傷。"

武錚雲好像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的手上還有傷，將戴著手銬的手放在桌面上，"好像是那天去高潤家弄傷的，我從他家出來的時候發現手套破了劃了一條口子，就纏上了創可貼。"

那創可貼已經髒兮兮的看不清原來的樣子，而且還有水泡過的痕跡。沈瀾用鑷子把創可貼慢慢揭開，仔細檢查他的手指，小武細長的手指上只有一個不易察覺的痕跡。

羅靖城把他的手翻來覆去的看，氣急敗壞的說，"你逗我呢？你這連傷口都沒有，貼個創可貼幹啥？"

"這不都過了好幾天了嘛？當時確實有傷口，然後我就忘記揭下來了。"

"你沒忘記吃飯？"

"也經常忘記，這有什麼問題嗎？"

羅靖城覺得自己的一片好心被這小子當成了驢肝肺，自暴自棄的說，"沒什麼問題，你隨意。"羅靖城又窩心的將他的創可貼給貼了回去。

武錚雲嫌棄的撕了下來， 然後去摘中指上的戒指，大概是想把戒指戴回無名指，誰知中指比無名指粗，戒指完全卡在了肉里，怎麼拽都拽不出來。

羅靖城看他那粗暴的動作，吐槽道，"你這手指不要可以切掉了！我們這邊法醫的手術刀也挺鋒利，別費那個勁了！"

"關你什麼事情！"

羅靖城又道，"3月30日那天你在哪裡？"

"都過了這麼久誰還記得？"

羅靖城上前一步提著他的衣領，怒道，"你別不識好歹，給我做出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子！沒人願意管你！身體是你自己的，前途也是你自己的，你今天晚上給我去看守所想清楚。自我放任也應該有個限度！"

武錚雲被他說的有些羞愧，沒有回嘴。

羅靖城安排同事將他送走了，離開之前又囑咐，給弄點飯吃別餓著了。

羅靖城回到辦公室收拾東西的時候，唐雨飛和趙俊同還沒走，化驗室的張雅悅和後勤的米慧也在，幾個人圍坐在桌子邊一邊吃肯德基全家桶，一邊聊的熱火朝天。唐雨飛看羅靖城進來，忙遞給他一個雞翅，"羅隊，快來聽聽，悅悅正說到沈法醫呢。"

八卦是人的天性，好奇心人皆有之，只要無傷大雅，羅靖城有時候也跟著他們摻和兩句，聽到對象是沈法醫，更是動了心，口中卻漫不經心的說，"沈法醫才來兩天，傳出八卦了？"

"那是，沈法醫多有戲啊！悅悅你快說。"

張雅悅眉飛色舞的大聲宣布，"沈法醫給俞姐送花了！"

羅靖城拿著雞翅的手停在了空中，就連桌上那束花似乎也受驚過度，應景的掉下兩片花瓣。

這消息著實有點讓人震驚，唐雨飛等人也是目瞪口呆。

張雅悅笑道，"我就知道你們會有這種反應。"

"怎麼可能？"唐雨飛一百個不信，"沈法醫昨天還說法證室不能放鮮花，容易污染證物，你看這麼大捧鮮花都放我們這裡了。"

"嘖嘖，您小瞧了人家。人家是放在證物袋裡包裝好了才送過去的。"

"一大束？"

"不是，一隻。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樣的玫瑰……"

羅靖城回過味來，想起早晨跟沈瀾去412綁架案的案發現場，沈瀾看那些月季很特別，摘了一朵回去化驗。這竟然都能傳出緋聞，也是醉了。他插嘴道，"是不是紅花綠芯的……玫瑰？"

張雅悅說，"是啊，可特別了。羅隊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呢？我陪著沈法醫摘的。"

"那沈法醫真的對俞姐有興趣嗎？"

羅靖城搖了搖手指，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抽張紙巾擦擦嘴，說，"天機不可泄露！"

"切！羅隊，你有點小氣了哦！"幾個女生抱怨著。

"……我覺得他們兩個真的有戲。昨天沈法醫不是讓陳小爻送了份毛髮樣本給俞姐做化驗嘛？俞姐當時可生氣了，直接找了回去，說沈法醫這麼做簡直勞民傷財。但沈法醫今天早晨又送來了幾份樣本，你們猜怎麼著？俞姐看了那玫瑰之後一句話都沒說，直接就安排化驗了……"

羅靖城拿起自己的包，晃著大長腿心情愉悅的離開了辦公室，走了兩步又回頭道，"小唐，你明天別忘記給我拿西裝。"

"知道了，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