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靖城一邊向停車場走，一邊打了個電話，"師傅在家嗎？我今天下班有時間，想順道去看看他老人家。"

接電話的是個中年女人，"老楊今天下棋去了，你看要不改天？"

"哎呀，你看我這記性，都忘記這個茬了，師傅還在原來的棋館下棋？上次經過那裡，看著要翻修的樣子。"

"這倒沒聽他說過，老楊一直都是去那邊的。唉，這退休之後也沒正事幹，更是風雨無阻的往那裡跑。小羅，你要是有時間，多來看看你師傅。"

"一定一定，那我下次有時間再約師傅吧。"

羅靖城掛掉電話上了車，對沈瀾說，"去漣清江旁邊的美羅城吧，那裡有幾家不錯的飯店。"他習慣性的擦了擦布滿劃痕手錶，"這個點過去應該還能找口吃的。"

警局距離美羅城接近30分鐘的路程，在經歷了一天的疲憊工作之後，沈瀾並不想繞這麼遠去吃一頓飯，但他並沒有多問，將車停在了羅靖城的指定地點。

羅靖城卻並沒有急著下車，一直打量著周圍的行人，並時不時的查看一下時間。沈瀾似乎早就看穿了他的別有用心，也不著急，幹脆拿出手機玩起了連連看。

羅靖城看著他那菜鳥級別的水準，忍俊不禁，忽然覺得這位高冷的法醫接地氣了些。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急忙下了車，朝著那人走過去，但他還沒走幾步，卻忽然停住了腳步，另一個人穿越人群先他一步跟那個男人會面了，兩個人舉止親密，交談幾句之後便勾肩搭背的離開了。他已經認出了那個身影——姚紀遠！

"楊會峰？"沈瀾不知何時下了車，悄無聲息的站在他身後。

"你認識？" 羅靖城吃驚的看著他。

"猜的。"

羅靖城不太相信，但看沈瀾目光淡定毫無波瀾，笑道，"你猜的挺准。 這裡有一家文體館，楊隊每周三都會到這裡來下象棋，我本來想把你介紹給他老人家認識的。咱們下次吧！"

沈瀾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這是個拙劣的借口，他沒有理由認識楊會峰，楊會峰自然更加不會想認識他，但他並沒有打算拆穿羅靖城。他猜羅靖城帶著他跟楊會峰見面，只是因為擔心自己與楊會峰的親密關係，影響他做出客觀判斷，想藉助他這個局外人的視角去審視楊會峰的一言一行。"你這頓飯邀請得也太沒誠意。"

羅靖城心虛的笑了笑，"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們就去那邊吹吹風吧？"

"所以，吃飯改成和西北風了是吧？"

"哈哈，你別說，這風味道還不錯。"

漣清江是橫貫星海城的一條水系，漣清江的江水非但不清，而且很混濁。江水有幾百米寬，波浪濤濤撞擊著崖岸，將路燈的投影撞擊成片片碎屑。遊船已經收了工，只有貨船偶爾經過，遠遠的看去，船頭那一盞盞的微弱燈光從遙遠的地方駛來，又消失在遙遠的黑夜裡。

江邊修建了一條寬闊的步行街，是人們遊玩散步的好去處，平時這裡人來人往，小商小販吆喝叫買，好不熱鬧。羅靖城喜歡這邊開闊的視野，風從海上吹來，帶著海的氣息。沿著江邊一直走，總會讓人感覺正在邁向一個更加寬闊的世界。

天已經不早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漸散去，小攤小販也開始收工了。羅靖城問道，"地攤的東西，你吃嗎？"

"隨意吧，反正比較喝風這種神仙飯局，我更喜歡人間的東西。"

羅靖城在周圍打量了一番，看不遠處還有個燒烤攤子，便說，那咱們就搞點有煙火氣息的， "有忌口嗎？"

沈瀾挑了挑眉，"……不要茼蒿？"　　

羅靖城哈哈大笑，"還有沒有節操了，這個也要搶？"

"節操是啥？能填飽肚子嗎？"

羅靖城給沈瀾點了一盤子燒烤，自己這兩天上火，這種東西根本吃不下去，又去旁邊的小攤上買了份涼皮，回來的時候順帶買了兩瓶冰鎮飲料，他遞給沈瀾一瓶橙汁，自己則開了瓶啤酒。

"幹一杯！相逢是緣分。"羅靖城湊過去跟沈瀾碰了碰瓶子。

沈瀾看著自己手裡那瓶果汁感覺受到了侮辱，"這是你的報復，是嗎？"

"開車的人還想喝酒？省省吧！"

"某人受了傷還喝酒，也不合適吧？"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一邊吃一邊互懟，倒也不寂寞。沈瀾隨意的從盤子上拿起一支烤肉串，俯身江邊的欄桿上，吃了起來。

羅靖城有時候會很好奇眼前這個男人是怎樣一個人，有時候覺得他高不可攀，有時候又覺得他很隨意，"我以為你是個很講究的人，擔心你不習慣路邊攤。"

沈瀾很好奇的看著他，不以為然的說，"你從哪裡看出我講究了？"

"從頭到腳。"羅靖城的目光將他由上而下打量了一番，沈瀾全身由內而外散發著精英氣質，讓他與世俗的煙火氣息都顯得格格不入，在他的想像中，那雙握著手術刀的靈巧的雙手只適合在高檔的餐廳里，使用精緻的餐具，優雅的用餐，而不是在路邊攤的塵土飛揚中擼串。

沈瀾無奈的搖了搖頭，沒有反駁，他的眼神總有些含混不清的深意，是羅靖城無法解讀的。"講究也得吃喝拉撒不是？消化系統也會產生廢料，廢料也會散發臭氣，你以為講究就只能餐風飲露麼？"

"我說，你還沒完了是嗎？改天請你吃頓大餐行嗎？ "

"行。記下了。"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沈瀾說，"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疑問，你對楊會峰的事情好像並沒有表現得很意外。"

羅靖城灌了一大口啤酒，露出一絲苦笑，"你說的很對。 沈瀾，你不知道新海誠以前是什麼樣子，關商勾結，黑道縱橫，把這裡說成是不法之城也不為過。楊隊在這裡當了十幾年隊長，如果他是真的是一個剛直不阿、沒有一絲瑕疵的人，我不相信他能在這個職位上幹這麼久。星海城的狀況是從五年前換了領導班子之後逐步改觀的。局長、副局長空降，提拔了一批年輕人，我也是在那時候從地方調過來工作的。楊隊的處境自那以後變得有些窘迫，所以，在412綁架案之後便退休了。要說一點也不驚訝，那是騙人的。說實話，我原本以為楊隊只是急功近利，有寫失察疏漏，但我沒有想到他會毫無底線的包庇罪犯嫁禍他人草菅人命。沈瀾，久而久之，你就會知道，在這座城市所有的信任都是相對的。"

沈瀾看著他的目光中浮起一絲同情，"這還真是個讓人悲傷的結論。"

羅靖城無奈的笑道，"你不是也一樣不信任我？"

"我表現得如此直白嗎？"

羅靖城被他氣樂了，"也許你不信任的並不是我的人品，而是我的能力，所以你不肯告訴我你到底查到了多少。 不過，信任都是贏得的，不是白給的。咱們來日方長。"

一個清潔工推著垃圾車的人慢慢走過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拿掃帚的男人，一邊走一邊清掃地上的塑料袋。羅靖城心道，幹什麼工作都不容易，這麼晚了還得清掃垃圾。他收拾了一下竹籤和一次性飯盒順手扔進了垃圾桶里。就在這時，拿著掃帚的男人突然從身後靠近，他從掃帚柄里掏出一把半米多長的尖刀，砍向羅靖城的後背。 羅靖城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刀劍的閃光，一貓腰險險的躲了過去，手心裡冒出了一股冷汗。他的人已經靠到江邊的欄桿上，再無退路，推著垃圾車的男人，突然將垃圾車向他撞過來，將他卡在了狹小的角落裡。而另一個男人的刀如影隨形，劃向他的咽喉。

就在這時，沈瀾飛起一腳踹向了垃圾車，將拿刀的男人逼退。剛剛喝過的啤酒瓶敲在鐵欄桿上，碎裂成兩半，沈瀾手腕一抖那帶著尖銳玻璃茬的半截啤酒瓶便扎入了推垃圾車那人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