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楚珥又一次被噩夢驚醒。

窗外的月光灑在牆上，高高掛起的日曆被打著一個個鮮紅的大叉，每過一天楚珥都會劃去一個數字，提醒著他的生命又渡過了毫無意義的一天。

楚珥盯著上面的日期發獃，還未散去的夢魘依舊存在於他的腦海，內容和往常一樣，是關於他生活了整整十二年的孤兒院。

十二年裡，他從未期待過有人能帶他離開那個地方。

所有人都喜歡年紀小的孩子，因為他們不記事，只有這樣的孩子才能真正親近那對沒有血緣關係的父母，構建起一個看似福祉美滿的『家』。

這項最為關鍵的技能喪失在楚珥來到孤兒院的第一天，因為他記得自己曾經擁有過的父母和家庭，也記得他們拋棄自己時眼前閃過的模糊畫面。

楚珥想了很久，從見到袁琛的第一面到現在，他都想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麼會從一群漂亮乖巧的孩子里選擇了自己。

他還記得袁琛第一次出現在孤兒院里時引起的小小轟動。

那個經常被阿姨誇讚漂亮的小女孩抱著袁琛的大腿緊緊不放，平時的孩子王一臉崇拜地追問袁琛的警察生活。耀眼的男人被整個孤兒院的孩子包圍在中間，楚珥站在暗處，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那是不屬於他的世界。

只是這一眼，他不知道袁琛也看見了自己，更不知道袁琛會在一眾孩子期待的目光下，堅定而平淡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他真的以為自己是在夢裡。

胸膛下亂了節拍的心跳終於趨於平緩，楚珥將被子拉過頭頂，一聲細微到幾乎不存在的低吟也被牢牢地蒙住，彷彿一切都是場幻境。

「這次測驗的第一名，楚珥！」

上了年紀的男老師姓何，是高二3班的語文老師兼班導，他帶頭鼓起了掌，卻沒有發現底下詭異的氣氛，在陳鴻飛的一聲嗤笑中，稀稀拉拉的掌聲在教室里響起，楚珥的眼中沒有多少意外，只是臉色微微發白。

何老師恨鐵不成鋼地訓道，「楚珥才來一個星期就給咱們班的平均分都拉上去了幾分，看看人家，沒聽過課都能拿第一！你們倒好，丟的分全都是上次考試講過的題，真要把我氣死才滿意！」

拿到卷子後的陳鴻飛嬉皮笑臉，「老何，我可比上次進步了不少。」

「去你的，從22分進步到22.5也算進步？」

一下子，教室里充斥著學生的笑聲，陳鴻飛絕對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好學生，他脾氣暴，拳頭硬，逃課打架樣樣都占，可即使這樣，他在學校里依然有著不少的『崇拜者』。男生覺得他厲害，牛逼，女生則覺得他帥氣，是校園老大。直到下課，陳鴻飛帶著些得瑟的表情戳了戳前排的童畫，聲音一下子溫柔了不少，「畫畫學霸，這次考的怎麼樣？」

童畫的面色不如他想像的那麼好，她有些不耐的躲開陳鴻飛的筆桿，回道，「一般。」

陳鴻飛立馬說，「說一般的都是考得特別好，像我就不會說自己一般，你說是不是？」

聽得出他是想要安慰童畫，可也不知道是哪個字戳中了童畫的逆弦，她綳著一張漂亮的臉再也不說話，幹脆起身走出了教室。

「畫畫？童畫？你別不理我啊。」陳鴻飛不明所以。

坐在童畫旁邊的胖女生，也就是陳曉曉，她拉住了正要發脾氣的陳鴻飛，緊張地說，「畫畫心情不好，你，你別吵她了。」

對待旁人，陳鴻飛一下子就沒了什麼好臉色，他質問，「她怎麼了，我剛才說錯話了？」

陳曉曉不知道是該搖頭還是點頭，只能小聲說，「畫畫這次沒拿第一，所以才心情不好。」

文科一直都是童畫的強項，每次測驗也一直都是她獨佔第一的寶座，可是這次卻有人讓她始料未及，陳曉曉看向坐在不遠處的楚珥，心中正感嘆著對方的好成績，陳鴻飛卻已經沉著臉走了過去，在旁人的驚呼下，他拽住楚珥的衣領將他猛地拎起，凳子和地面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警告你，不要太囂張。」

陳鴻飛威脅的聲音一字一句落入楚珥的耳里，身上的幾處傷口像是有了條件反射般的開始隱隱作痛，但楚珥只是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陳鴻飛捏住他的下巴，逼迫楚珥與自己對視，「別以為拿個第一在老師面前博好感就能讓你高枕無憂，那群老東西是最不講記性的，你以為要是你成績不好他們還會給你好臉色看？看個屁！」

陳鴻飛說話時的口水噴到了臉上，楚珥的胃裡翻湧起一陣噁心，他剛伸手想要擦去就被陳鴻飛先一步捏住了掌心，然後用力地扭了下去。

「唔......」

這一回，刺骨的疼痛讓楚珥再也無法忍住聲音，本就蒼白的臉在瞬間毫無血色。

聽著他的聲音，陳鴻飛卻更加興奮，「下次考試，把第一的位置給我空出來，聽到沒有？」

「......」

「老子問你聽到了沒有？」

陳鴻飛猛地鬆開手，任由楚珥摔在了地上，隨著一陣撕裂的聲音，不再完整的考試卷靜靜灑落在了楚珥的腳邊，印在他的眼底。

陳鴻飛不屑地嗤了一聲，好像對付這樣弱小的生物簡直是對他能力的侮辱一般。周圍的學生全都大氣不敢出的圍觀了這一幕，他們不敢看陳鴻飛，便只能用或是憐憫或是看好戲的眼神望著楚珥，像是早已看透了他的未來。

從頭到尾都沒有人出手阻止，彷彿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楚珥捂著那隻疼的幾乎失去知覺的左手，埋下頭無聲地笑了，可他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