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背著包走出辦公室，天色剛剛暗下來，夕陽的餘暉透過電梯的玻璃照進來，覆上一層溫柔的金色。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這那一小片陽光的碎片，在玻璃上遊走。醫生的生活常常晝夜顛倒，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曾見過夕陽西下的場景。

「叮」地一聲，電梯門打開。

杜衡收回視線，剛好與電梯門口的護士長李娟打了個照面。

「杜醫生，今天下班好早哦！」李娟看他一身便裝，開玩笑地沖他眨眨眼。

「護士長好，」杜衡禮貌地點點頭，「今天要去和房東交接，所以和院長打了招呼，早點下班。」

李娟聽他說完，便笑起來：「那我該賀你的喬遷之喜了，這一年幾乎住在醫院，辛苦你了。」

「應該的，謝謝護士長。」杜衡朝她笑了笑。

走到新租房樓下時，夕陽已經完全下沉。

杜衡和房東簡單地交接了一下鑰匙，就直接進了門。搬家公司已經提前把他的行李送了過來，此刻只剩幾個裝著私物的大箱子沒有拆封。

他放下包，習慣性地用消毒洗手液洗了一遍手，這才動手拆起客廳里那幾個箱子。箱子里大多是他的專業書，滿滿噹噹地能塞滿一個大櫃子。杜衡一摞摞的把書按照門類放上架子，心理浮上難言的輕鬆愉悅來。

還和霍斯言交往時，杜衡就很喜歡在休息日和他一起整理書架。霍斯言完全不能理解他這種奇怪的癖好，經常一起理著理著就要理到床上去。有一回他手裡還拿著一本《兒科學》，來不及放好就被人壓在牆上接吻，害的那本書被扯破兩頁，事後他直接和霍斯言冷戰了一天。

回憶起這些事，他心底湧上一種難言的疲憊。

忘掉一個人是很難的事，更何況他們曾經相伴三年。

把手上的最後一本書放上架子，杜衡摘下眼鏡，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就在這時，頭頂的燈抽搐了兩下，緊接著驟然熄滅。

「……」他低聲飈了個髒字，剋制著爬起來給房東打電話。

還沒等電話撥出去，門口就傳來了清脆規律的敲門聲。

杜衡只好放下手機，無奈地嘆了口氣，問道：「哪位？」

門口的敲門聲停下，爽朗有力的男聲從門外響起：「先生您好！我是負責這片的民警，來做今年的人口普查！」

杜衡打開門，只見門外矗立著一個穿著藍色民警常服的高大身影。年輕高大的警察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低聲道：「打擾了。」

「抱歉，我今天剛搬來，剛剛在收拾東西。」杜衡緩下語氣，向人解釋道，「我叫杜衡，是附近S市第一醫院的兒科醫生，34歲，身份證號是310xxxxxxxx。這裡暫時就我一個人住，房東家的人口我不清楚。」

「沒事沒事！謝謝您的配合。」年輕警察收起筆，抬頭時，眼神朝屋內探了探，「您家裡的燈壞了？需要幫忙嗎？」

杜衡略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高大的青年趕忙解釋道：「不好意思啊杜先生，我之前經常幫這片的老人換燈泡什麼的，所以剛剛職業病犯了……」

「沒事……」杜衡垂下眼，踟躕了兩秒後，他抬起頭對面前這個有些手足無措的小警察說，「請問，能麻煩您幫我換一下燈泡嗎？」

年輕警察聽罷，直勾勾地盯了他兩秒。

「家裡……沒有手電筒，我一個人有些看不清。」他略微窘迫地避開青年地眼神。

杜衡見他依舊沒什麼反映，輕輕皺了下眉，向他致歉：「抱歉，是我考慮不周，忘了您還有事要忙。不麻煩您了，慢走。」

「等、等一下！」青年似乎終於反應過來似的，猛地撐住了門框，「杜先生，剛剛……那個，我沒反應過來。我有空的！……可以進去嗎？」說罷，他小心翼翼地用眼神詢問似的看向他。

昏黃的樓道燈把年輕警察的眼睛襯得格外明亮，杜衡怔了一瞬，隨即收回眼神，側過身：「請進。」

「家裡有些亂，我幫您拿梯子過來。」杜衡轉過身。

「不用了，」年輕警官彎下腰，拿起地上的小凳子，沖他笑出一口白牙，「這個就可以！」

「哦……好的。」杜衡點了點頭，「需要我幫您舉著手電筒嗎？」

「沒事，我自己可以。」

「那就麻煩了。」

方啟明擺好凳子，利索地站了上去。他左手拿著手電筒照向燈泡，正準備擰下來，卻發現裡面的燈絲是完好的。

「那就是跳閘了啊……」他鬆了口氣，轉過頭，「杜先……」

話音未落，他便停住了。

杜衡靠著沙發睡著了。

他一臉倦容地閉著眼，銀邊的眼鏡放在身旁的茶幾上，旁邊還放著一個裝著水的一次性紙杯。

他的膚色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蒼白，碎發零碎地散下，柔軟地垂在前額，襯衫頂端的風紀扣解開了，看起來像個不諳世事的學生。

方啟明心下微微一動。他不想吵醒他。

於是，他輕手輕腳地朝門口的電錶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