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被耳畔尖銳的手機鈴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抓過手機，熒幕上赫然跳動著「住院醫生裴宇飛」幾個大字。

他猛然清醒過來，接通電話：

「喂，怎麼了？」

「杜醫生，是12床的袁曉玟，她剛剛心跳忽然減慢……」裴宇飛的語氣急切，飛速地說明情況。

「好，知道了，我馬上來。」杜衡摁斷電話，快速地拎起披在沙發背上的外套。

「還有眼鏡……」他喃喃了一句，看向茶幾。眼鏡旁的紙杯下被人壓了一張字條。

杜衡這才想起來，剛剛他拜託那位年輕警察幫他換燈泡，沒想到自己卻睡了過去。

竟然也沒被人叫醒。他有些懊惱地揉了揉鼻樑，拿起茶幾上的字條。字跡不算好看，但整潔遒勁：

「杜先生，燈是跳閘了，我已經幫您重新開上了。看您很累就沒有叫醒您，謝謝您的水。

——方」

他匆匆瀏覽完，把字條壓回塑料杯下，然後披上外套衝下了樓。

杜衡利落地騎上腳踏車，夜晚的寒風刮過身側，他逆著風向著醫院大樓的燈光飛馳。

趕到兒童加護病房時，裴宇飛他們剛剛結束一輪急救。

一看到他，裴宇飛就趕忙報告道：「袁曉玟的心跳剛剛穩定了一些，目前心跳75，高壓90低壓50，血氧飽和度85……」

「把諾樂埃皮升到10。」杜衡掃了一眼儀器上的數值，然後低頭看向病床，女孩的面頰是病態的蒼白，唇色泛著紺紫。隨著加快的點滴一點點流淌進血管，她的呼吸平穩了一些。

還未等他鬆一口氣，熒幕上的心率又波動了一下，他眉頭一皺，緊接著，數值開始迅速下滑——

他迅速地做起了胸外按壓，一邊厲聲道：「莫莉，聯繫麻醉科醫生；裴宇飛，聯繫家長。準備就地手術！」

話音剛落，一旁值夜的實習醫生默默地舉起了手：「教授，為什麼不去手術室？」

「……」杜衡用餘光瞥了他一眼，鏡片折射出一道如手術刀般冰冷鋒利的光芒。實習醫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慌忙低下了頭。

「她身上連著的儀器和點滴太多了。」他收回視線，平靜地解釋道。

實習醫生愣了一下，趕緊埋頭記起筆記。

病房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麻醉科醫生林想氣喘吁吁地拎著手術器具進來了。她剛進門，尚未合上的門縫就被另一隻手一把扒住，一個女人正試圖從門外闖進來。

靠門站著的實習醫生趕緊把人攔在了門外。女人的腹部明顯地隆起，她抬起頭，滿臉掛著淚痕，沖著門內哀嚎道：「醫生，醫生！曉玟怎麼樣了？！讓我見見曉玟！！」

實習醫生有些驚慌失措，小心翼翼地勸阻著女人，一邊向杜衡的方向投來無助的目光。

杜衡向林想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可以開始術前準備，一邊往門口的方向走了幾步，最終將腳步定在無菌區的最低線以外。

「曉玟媽媽，」他開口，語氣平靜又溫和，「這個手術不長，兩個小時以後，我帶你來看曉玟好嗎？」

他眉眼微彎，方才凌厲的氣質一掃而空，反而散發出一種令人心安的氣息。

女人抽噎著止住了哭聲，顫抖著點了點頭，一旁的實習醫生趕忙扶著人出了病房。

杜衡目送著女人的背影離開，他轉過身，又用洗手池旁的醫用酒精消了次毒。

林想那邊的術前準備已經結束，他伸手接過裴宇飛遞來的手術刀，執刀的剎那，他又變回了剛剛那個冷麵主任醫師。他低下頭，全神貫注地做起這台手術。

驚心動魄的一夜過去。

杜衡放下手術刀，摘掉沾滿血污的手套：「接下來就拜託你們了。」

「好的。」

「還有，裴醫生，」他唇角緊緊抿住，側臉的線條顯得更加冷峻，「我記得這幾個月巡房的都是你吧？你剛才聯繫家長的時候，難道就沒有想過，為什麼這幾個月陪床的都是袁曉玟的父親？」

裴宇飛愣住，緊接著，他面帶愧色地低下頭：「對不起。」

杜衡望了他一眼。

「不用向我道歉，做好最後的收尾。」

杜衡在手上打上消毒洗手液。白色的泡沫順著水流滑向下水道，他摘下護目鏡，掬了一把清水撲在臉上。

鏡子中的男人神色略顯疲態，垂眼時，眼角的細紋愈發明顯。他定定地看了一眼鏡子中的人影，突然發覺有些陌生。

「叩叩」。

兩聲克制的敲門聲過後，莫莉閃身進來。

她看到洗手池旁的杜衡，似乎嚇了一跳，隨後有些怯地打了聲招呼：「杜醫生。」

杜衡朝她點了點頭，側過身去擦手。他將擦完手的紙巾扔到垃圾桶里，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對著正洗手的莫莉說道：「我剛剛看到袁曉玟的媽媽在走廊上睡著了，麻煩你讓護士多注意一下她，等她醒了，馬上打電話叫我。」

莫莉點頭應下：「好的。」

杜衡回到辦公室，脫下白大褂，掛在了衣架上。

醫院的食堂還沒開，他打算去外面的便利店吃早飯。

清晨的風比夜裡更冷，杜衡暗自後悔沒有穿上外套。他加快腳步走向便利店，推開門，封存的暖氣撲面而來。

他隨手拿了冷櫃里的咖啡和三明治，到櫃檯去結賬。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兩下，他點開一看，「霍斯言」三個字就這麼戳進眼簾。

【霍斯言：怎麼又吃便利店，剛值完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