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簌簌穿著褻衣從床上跑下來，赤腳走到窗戶前，推開窗戶，冷氣一下子撲了進來，她冷得哆嗦了一下，卻莫名地有些興奮，趴在窗框上傾身伸出手去接飄落的雪。

比起之前的幾天，雪已經少了很多了，絨毛一般細小的雪落在那隻白皙細嫩的手上，一下就化開了。

簌簌像小孩一樣，玩得樂此不彼。若她那條蓬鬆雪白的尾巴還在，早就搖了起來了。

她想到前面四世中的某一世，大概是第三世還是第二世呢？第二世好像是個農家女來著？那就是第三世了吧？第三世是個婢子。因為鬧饑荒被阿爺阿娘賣給了人伢子，記得好像有個阿弟。

阿弟是她一手帶大的，因為不管是做狐狸精還是做第一世的嬌嬌女或者第二世的農家女，她都沒有過阿弟，因而感覺十分新奇。

阿弟長得很可愛，又圓又大的眼睛，虎頭虎腦的，總喜歡淌著哈喇子喊，「姊姊，姊姊！」

唉，她被送走的那一日，阿弟哭了好久呢。她也難得的感覺很難過，心揪在一起，差點捨不得離開了。

簌簌看著指間的雪，長長地嘆了口氣，「阿弟現在大概有......啊，應該有十九歲了吧......」

她數著指頭，「第三世十六年，第四世兩年......我走的時候阿弟一歲多吧......」

「王！快回床上，您這樣會受涼的！」蘭推開門看到赤腳玩雪的簌簌嚇了一跳，忙跑過去，有些凶。

簌簌吐了吐舌，墊著腳一步兩步三步跳到床上，「我知道了。」

蘭是看著原主姜簌長大的，對姜簌的感情類似於阿姐對阿妹的感覺。這些簌簌隱約知道些。

簌簌張開雙手，任蘭給給她穿衣。她是狐狸精的時候，沒有人伺候，也自由慣了，雖然當了十八年小姐，但還是不怎麼習慣，不過也沒有最開始的彆扭了。

玉捧著熱水進來伺候簌簌洗漱。簌簌伸了個懶腰，被蘭看著坐到梳妝台前。梅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替她梳頭，偶爾在鏡子中和簌簌的目光相撞，便一下子紅起臉來，頭低得更甚了。

簌簌覺得有意思極了，總是從妝奩中隨意拿起一隻簪子或其他玩意兒遞給梅，「孤想戴這個。」

梅才碰上，簌簌就假裝不經意地撫過她的手指。梅慌忙抽走，臉頰嫣紅嫣紅的。如此玩了幾回，還是蘭進來重重地咳了一聲，簌簌才吐舌老實地坐著。梅如釋重負，飛快地替簌簌梳好髮髻，生怕再次遭到簌簌的「調戲」。

簌簌在鏡子中看著她，圓溜溜的眼睛眯起來。

用過早餐，蘭與梅有安排離開了，只有玉陪簌簌解乏。簌簌看著手中的九連環，眉毛糾結在了一起，試了又試，最終泄氣地將九連環推到案桌上，鼓起腮，「不玩了不玩了。」

玉笑著拿起，三下兩下就結開了，簌簌忍不住瞪大眼睛，「好厲害。」

玉笑著說，「王要耐心一點啊。」

簌簌擺手，在榻上翻了個身，壓在靠枕上，嘀咕一句，「沒有馮恩好靠啊。」

玉正整理著滿桌的玩意兒，聞言困惑地「嗯」了一聲。

簌簌道，「沒事兒。我耐心很足的，就是不喜歡解這些傷腦子的玩意兒。」

玉笑道，「王別狡辯啦。」

簌簌嘟嘴，「我才沒有，啊，對了，送給皇姐的供奉準備好了嗎？」

玉點頭，「聽蘭說準備好了。」

簌簌低頭想著些什麼，「那就好。玉，我想養只狐狸，你說怎麼樣？」

玉整理的手停了下來，「狐狸？王不是最討厭狐狸嗎？」

簌簌瞪圓眼睛，「哪不一樣，你，你們送的都是狐狸，狐狸皮，一點也不好看，你看，活生生的狐狸多可愛，尾巴毛絨絨的，雪白雪白的狐狸最可愛了！狐狸還吃老鼠，吃蟲子呢，比貓好多了。」

玉搖頭晃腦，「王府里哪有老鼠？有專門捕鼠的婢子呢。而且狐狸有好大一股子狐騷味......」

簌簌像被踩中了狐狸尾巴，一下子驚坐起來，「人也會有啊！怎麼能夠就這樣否認狐狸呢？而且也有的狐狸沒有啊！」

玉嚇了一跳，「奴才說說而已，王要實在想養遣人去捉就是了。」

簌簌羞恥地低下頭，不過很快抬頭道，「嗯，我上次看一本雜記，裡面講了狐妖的故事，書上說那狐狸雪白雪白的，我也想要一隻！」

簌簌想，現在是冬季，她的原身大概已經是白色了。

玉搖頭，「那是書上胡亂寫的。」

簌簌道，「才不是！」又覺得自己反應過於激烈，慢慢地道，「書怎麼會騙人呢？要是騙人的話又怎麼會有人買呢？又不是人人都是傻子，它既然可以賣出去就說明不是騙人的。」

玉笑的有些無奈，「奴才是聽過霓總管提過，有一種狐狸冬天是雪白的，夏天是青色的，可那狐狸生長在極冰之地，且不說稀有，只說養了也不一定養得活啊。」

簌簌對她的原身自然是了如指掌，在未修鍊之前，她的確只能待在極北之地，面對著莽莽大雪，不知外界是何等風景，因而才一心一意想要修行，只要修成人性，她便可以擺脫狐狸的體質，四處遊玩了！

現在她的原形一定在附近，只要把它帶到她身邊，她就有辦法讓她的原形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反正我就要！」簌簌索性蠻橫了起來。

玉只得答應，說回頭遣人去尋。簌簌卻等不得，立馬催玉去安排。玉也無法，只得跑出去安排。

簌簌坐在座位上，拿著一隻九連環發愣。

馮恩難得的主動現身，看著縮在榻上發愣的簌簌，「怎麼了？」

簌簌恍過神，看著馮恩，笑眯眯地說，「沒怎麼呀，馮恩今天怎麼主動出來？」

馮恩不再追問，準備再次隱身。簌簌卻唰地一下從榻上站起來，向馮恩撲去。馮恩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伸手扶她。

簌簌撲到馮恩懷中，手拽著馮恩的衣服，腳踩著榻。馮恩僵了一下，伸手準備推開她。

簌簌從他懷中抬起頭，一雙眼睛濕漉漉地看著馮恩，「馮恩，我怕。」

聲音甜而不膩，帶著些恐懼。

馮恩抬起的手最終還是放了下來。

簌簌有些支撐不住了，兩條腿微微發抖。馮恩看了她一眼，伸手將她橫抱起來，向前走。卻不料簌簌打蛇上棍，兩條雪白的手臂環上馮恩的脖子。

馮恩面不改色，走到榻前，彎腰將她放下。簌簌卻環著他不肯撒手。

馮恩正準備開口。簌簌就已經飛快地撒手，躺在榻上，看著馮恩，小模小樣的實在乖巧。

馮恩便準備離開，卻被扯住了衣袖。馮恩喊了一聲，「簌簌。」

聲音中無悲無喜，平靜的似一湖死水。可出人意外，這次簌簌並沒有撒手。

馮恩有些意外，卻也只是極其極其短暫的一下，他回頭，看見簌簌兩隻手扒拉著他的衣袂，一雙烏黑滴圓的眼睛瞅著他。

「馮恩，我怕......」

聲音像狗尾巴草輕輕蹭過胸膛一般，又輕又癢。

馮恩轉過身，看著她，那眼神波瀾不驚。

簌簌的衣裳有些散亂，她牽著馮恩的手穿過外衣，按在她的胸脯下側一點。即使隔著中衣，馮恩依舊能觸摸到那團軟綿。

簌簌眨巴眼無辜地說，「馮恩，我心跳的好快......」

馮恩從容地抽回手，簌簌也沒有再攔著。她繼續說，「我感覺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最近經常出沒，我想，我得快點回到原身了......」

馮恩總算有了一絲動容，低頭看著她，「沒事的。」

簌簌揚起細長的眉，眼睛亮得發光，「我知道，有你在。」

馮恩沒做聲而是轉身消失在了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