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在黑夜裡提著燈往家走，不免想到瞎了眼的夫郎此時大概做好了晚餐等她回來，心頭熱流涌動，於是這條寂靜的路也充滿了溫暖。

寒風凜冽，風雪刮到她身上，吹得燈忽明忽暗。她拉緊衣襟，護住燈，加快腳步。隱約覺得前面有什麼東西，她護著燈往前照了照，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王婆一愣睜大眼想看清楚，卻見一陣風雪刮過，滿眼的雪花，等風雪消停後，那地方什麼人也沒有。

她背脊微涼，有些緊張，小心地走過去，拿起燈照了照，見那連個淺淺的腳印也沒有，就鬆了口氣，提袖擦擦虛汗，繼續往前走。

趕到家時，紙糊的窗戶里透著光，王婆忍不住笑了起來，滿眼的溫柔。她敲了敲門，「阿蘊，是我。」

木門內傳來男子的聲音，「是芊姐回來了嗎？」

雖然在問話，可門已經打開了。那男子約摸四十歲左右，穿著粗布深衣，頭髮用木簪束著，兩鬢已經生了些白髮，眼角有些細紋，那雙眼睛曾經定是極美的，如今卻黯淡無光，然而這並沒有給男子的容貌帶來很大的損傷，反而顯得他更加溫和。

王婆忙上前將他扶進屋，「阿蘊快些進去，外面冷。」而後吹滅手中的燈，關好門。

阿蘊溫柔地笑著，「沒有這麼嬌。」

王婆將身上沾了冷氣的衣服脫下，接過阿蘊遞過來的衣裳，也笑著，「有，阿蘊不要笑，你是我這輩子的希望，沒了你我真不知該怎麼辦。」

阿蘊熟練地替她將衣襟理好，眼睛微微彎起，眼角的皺紋更加明顯了，「我知道，沒有笑你。」

王婆扶著阿蘊走到屋內燃燒得正旺的火旁，「你一個人在家無聊得很吧，再過一兩個月我去向王爺請辭，這些年攢的錢也夠了，我到時候帶你去看看其他地方。」

阿蘊笑著聽她說，應和著，「好，你說給我聽。」

突然想到了什麼，阿蘊從袖子中拿出一個香囊，「哦對了，芊姐把這個配上吧。今日前村的阿岩來找我，一同去求了紙符來，我想你晚上一個人走戴著這個求個平安也好。」他彎腰替王婆繫上，「保佑我妻主平平安安、萬事順遂。」

火光在阿蘊臉龐上跳躍，照著他鬢里的白髮，眼角細細的皺紋，嘴邊淺淺的笑。他雖然看不見，可替她系香囊的動作卻流利至極。

王婆眼睛有些澀，替他將滑落的頭髮別到耳後，忍不住說一句，「別綉了，阿蘊。」

「沒事，就是個香囊而已，不費神的。」他頭也沒抬細心替她系好香囊，「你用慣了，外面買的我不放心。」

王婆道，「我也學著做，等閑下來也替你綉一個，以後你的衣服我的衣服都由我來做。」

阿蘊系好，聽到她這話，忍不住笑嗔，「說什麼傻話？哪有女子學這些的，要被人笑話的。」

王婆道，「我都四十來歲了，再不對你好就沒時間了，哪裡怕別人笑話。」

王婆與阿蘊吃完飯洗漱好，抵足而眠。窗外風雪交加，王婆下意識摟緊阿蘊。

簌簌下意識摟著旁邊的人，忽然又覺得有什麼不對，猛地驚醒，黑暗中看到被她纏住的慕容遲。

簌簌有些頭痛，記得自己喝了兩杯酒，接下來......接下來什麼都不記得了。她看著自己抱著的人，輕輕放開雙手。

才一動身就發現慕容遲醒了，對上那雙清冷的眸子，簌簌有些尷尬。

慕容遲卻先開口，「王用不著害怕，我什麼也沒做，何必避我如蛇蠍。」

簌簌彷彿被人看穿，不過倒也沒他說的那麼嚴重，只是對他提不起太大興趣。不過見他這般說，她反而放下來了，坐了起來，滴圓的眼睛彎起，「怎麼會？」

慕容遲也坐了起來，他扯了扯有些鬆散的衣襟，「王不必說這樣的違心話，我可不是錦，您說什麼就信什麼。」

簌簌看著他，攤手，「啊......好吧，孤承認是有一點兒不喜歡，但遠遠沒到你說的那個地步，哪裡會是什麼蛇蠍呢？畢竟慕容好看得很吶。」

慕容遲理好衣服站起來，背著簌簌。「哦，這個我知道，不用王特意提醒，整個京都都知道我慕容遲......好看得很。」

簌簌無奈，「那孤是留在這裡還是回去？」

慕容遲道，「王自便。」

他已經點燃燈，拿起一卷書了。

簌簌想，大概她在這裡他就不會上床了，於是也整理好衣服起來。「那孤便回去吧，夜晚看書傷眼，慕容早些歇下吧。」

「那我就不送王了。」他捲起書，「至於眼睛，我自然比王更會注意。」

簌簌嘆了口氣，看了看他，想再說些什麼，終究咽了下去。若是她有意勾引慕容遲，她有的是辦法，比如厚著臉皮賴在這裡。然而，她對慕容並沒有太深的感情，也沒有要征服他的慾望，所以也就不想再節外生枝。

她終究要回原身的，雖不肯定她認真起來，慕容遲一定會對自己動心，但一旦有了羈絆就總會有麻煩啊。

簌簌開門，墩兒和玉已經醒來，玉倒沒什麼，墩兒卻有著惴惴。簌簌看著墩兒，含笑道：「孤身體有些不適，打攪了側君，你進去服侍側君吧，對了，屋內的燈芯太長了，有些暗，你去彈一下，勸勸側君讓他早點睡下吧。」

玉拿起毛氅給簌簌披上，又拿過墩兒手中的燈籠，見他還在發獃，忍不住低聲打趣，「發什麼愣呢？平日里多聰明一個人，怎麼到晚上就犯傻？」

墩兒回過神，朝簌簌福身，「喏。」

簌簌和玉一同離開。

墩兒在屋檐下站著，看著那主僕二人越走越遠，隱約還可以聽見兩人的對話。

「怎麼這麼冷啊，玉，我屋裡的被子有沒有暖啊？」

「王忍忍吧，奴才回去就讓人送兩個湯婆子進去。」

「啊......那要等多久啊......」

簌簌縮在絨毛里，露出兩隻眼睛，可憐巴巴地跟在玉身後。忽然簌簌像察覺了什麼，猛然站住，看著前方——一片白茫茫的大雪。

「王？」

簌簌打了個冷戰，「沒事沒事，快些走吧，實在太冷了！」

「王以前可沒有這麼怕冷呢。」

「可能是老了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