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門打開了，程光第一個施施然地走過去，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一如既往地選了一個第二排的座位坐下。

秦昊陽笑嘻嘻地跟進來，一屁股坐在他隔壁。大二級的學生一個一個走進來，為了不在前排打瞌睡被教授看見，大多數人都選擇坐在後面的位置。一直到大二級的全都進入教室，余期才一臉自然地走進來，一屁股坐在了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

「居然敢選那個位置？」秦昊陽幸災樂禍道：「等一下老禿驢提問，他就知道死字怎麼寫了！」

老禿驢是他們的系主任，上課最喜歡提問學生，如果學生答不上來的話，輕則罵一頓，重則直接趕出教室。一想到余期很有可能會在眾目睽睽下被趕出去，秦昊陽都不由替他感到尷尬。

一到七點半，頭髮禿一大半，只剩下後腦勺一小部分黑白夾雜的頭髮的系主任，一搖一擺的就像個老大爺似地走了進來。

他手裡捧著一個萬年不變的保溫杯，一邊走一邊環視了教室一周，幾乎一眼就鎖定坐在第一排正中間一臉乖巧的余期。當即就在心裡點點頭，想不到系裡還有這麼積極的學生！等下一定要好好問他幾個問題！

老禿驢講課就像催眠，除了照讀PPT，就是說一些自己年輕時的無聊事跡，哪怕秦昊陽昨晚休息得夠久，此時還是忍不住在大半節課後腦袋一晃一晃的打瞌睡。

不止是他，教室里的其他人都睡了大半。

程光回頭望了一眼，目光忍不住向第一排看去，正好看見余期低下頭做筆記。程光的視力很好，他發現余期沒有在東塗西抹，確實在做筆記，還在筆記本上烏壓壓地寫了滿滿兩頁紙。

系主任放下油性筆，露出即將開始提問的標準姿勢，左腳的重心靠在右腳上，雙手往褲兜里一插。

「誰來回答一下我的問題？按照我剛才所說的，這起未滿十四周歲的青少年過失殺人案，應該怎麼判才符合我國的法律和國情？」

系主任問的問題不算難，可是他卻有各式各樣挑剔的借口，讓回答問題的同學在班級里抬不起頭來。

別說其他人，就算是程光也從來不主動回答問題。

眼看沒有人回應，系主任瞭然地點點頭，視線環繞了一周，最終還是停在第一排的正中央的位置。

系主任露出一臉笑眯眯的表情，「坐在第一排的男同學，你試一下！」

果然！

秦昊陽裝作一臉可惜地搖搖頭。他就知道余期坐在這個顯眼的位置，肯定會被叫起來回答問題！

忍不住望了程光一眼，見他也正在望著余期的方向，微微皺著眉頭的模樣，像是對他的死纏爛打感到厭煩。

一個大一的新生為什麼非要來上系主任的專業課？想也知道是有其他的目的。

余期被點了名，既沒有慌慌張張地亂答一通，更沒有感到羞窘掉頭就走，他恭敬地點了點頭，沒有刻意站起來，卻坐直了身體，一雙明亮的眼眸直視著系主任炯炯的雙眼，朗聲說道：「未滿十四周歲的青少年無論是社會化的程度還是認知能力都十分有限，根據我國法律規定，未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八周歲的青少年犯罪回從輕或減輕處罰……」

短短幾十秒的反應時間，余期不僅將相關的法律條文背誦得一清二楚，還時刻結合案件發生的特殊背景一起講解，只不過回答了三分鐘左右，只有重點沒有廢話的內容就被他一點一點地鋪陳概述出來，甚至還分別用一兩句話講述了一番家長包庇、鄰居做假證和已滿十四周歲的不同處理結果。

系主任越聽越愣神，他很想挑一挑這個學生的錯誤，可是他卻發現，這個學生幾乎做出了一個經驗老道的法官的最佳判決，就算換做是自己來判，最終所呈現的案件結果也不一定能比這個學生想得更公平和周到。反而越聽越覺得，這一起棘手的案件就應該按照這個學生所說的來判，其他方法要麼不合用，要麼就欠缺了一點東西！

三分鐘過去了，余期緩緩地停止了發言，偌大的教室里已經鴉雀無聲。

沉默了十幾秒，系主任這才愣愣地說道：「好……唔，很好！」

除了說這幾個字，系主任就只能時不時點一下頭，重複說道：「嗯，很好！」

接下來的時間，他像是失去了提問的興趣，端著個水杯出去了，直接讓教室里的同學休息十五分鐘。

老禿驢一離開，教室里就炸開了鍋，紛紛議論著剛剛老禿驢臉上精彩的表情。

「你們看見了嗎？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老禿驢這樣！」

「平常他哪次不是咄咄逼人？今天居然這麼快就放棄了！」

「可不是嗎？剛剛說要提問的時候，我都快要嚇死了！」

「那個人是誰啊？好像不是我們班的學生啊？」

「誒！那個人好像是……余期？」

「余期？！暗戀程光的那個同性戀？」

余期就這樣默默地坐在座位上，低頭整理剛才的筆記，對於其他人或直接或偷偷的打量視而不見。

一直到系主任回來，一片嘈雜的教室才重新恢復安靜。

「咳，咳咳！」系主任清了清嗓子，沉聲說道：「剛才那位同學，回答得非常好！不僅結合了幾宗重大案件的例子，還融入了自己的看法。大家都可以向他學習一下！」

其他人一看，系主任手裡還拿著一本案例綜合書，可見他還趁著剛才那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偷偷查資料去了，就想著找到點蛛絲馬跡反駁余期的論點。誰知道他不僅沒有找到，反而越查越被余期的回答驚艷，不得已只好回到教室，發出了由衷的讚歎。

第二個學年都快結束了，這還是他們看見老禿驢第二次誇獎一個普通學生，上一次誇獎的還是剛入學就表現不俗的程光同學。不僅如此，老禿驢還忍不住問了一嘴余期的名字。

「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