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橋一出房間就看見餐廳里默默無言的兩個人，明明兩個人之間什麼話也沒說，各司其職地擺放著晚餐需要的一切，可他分明能感覺到那空氣中不尋常的讓人心生不悅的情愫。

江景年專心致志地將羊排擺盤，低眉順眼的模樣彷彿周圍冰冷的光都跟著他溫柔了起來，程放在一旁開紅酒，將紅酒倒進醒酒器的時候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嘴角慢慢上揚了一瞬，江景年抬頭，那個笑容便立刻不見了。

秦橋看著眼前的一幕皺了眉頭，程放的笑容讓他的心裡像是生了一根刺，原本自己十分確定的事實彷彿瞬間多了些虛妄的幻想。

「爺爺讓我和一個從來沒見過的男人結婚，硬生生將兩個陌生人綁在一起，可笑。」

和江景年見面的前一天，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一群兄弟在酒吧約了起來，程放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坐在高腳凳上，一邊喝著酒一邊嘲諷道。

那個時候秦橋就在想，程放和江景年一定不會福祉。

沒等秦橋多想，程放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他就開口讓他洗手準備吃飯了，江景年也溫聲開口招呼著秦橋。

「嫂子，你做的羊排真好吃，我二哥跟你結婚真有口福！」秦橋嘗了一口江景年做的羊排，開口稱讚道。

江景年微微笑了笑，對秦橋的誇讚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做飯的手藝其實很一般，唯一做得很好的就是這道程放喜歡的烤羊排了，「你喜歡就好，程哥平時工作忙，一年也沒能吃幾次，大多時候在家裡吃的飯菜味道都很普通。」

他說完之後看了一眼程放，對方已經吃完了一整塊羊排，用餐巾紙擦了擦嘴，抿了一口紅酒，看著江景年，話卻是對秦橋說的：「你嫂子做的菜一向很好，這支紅酒和羊排很搭。」

江景年被程放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心底的那些眷戀騰地一下就涌了上來，壓不下去，控制不住。

「官官，你多吃些，人這麼瘦，你爸媽和爺爺看到你的話會心疼的。」程放給秦橋添了一份羊排，言語中的關切十分明顯，讓人想忽視都做不到。

秦橋順從地點著頭，彎了眼睛笑著說了一聲「還是二哥對我好」，那種對程放自然而然的撒嬌和依賴流露出來，突然讓江景年如坐針氈，滿腔的眷戀倏地消弭一空。

他早該知道的，他和程放八年的稀薄情感怎麼比得上幾十年情感的深厚，每次都懷著期待，再落空，近乎自虐般的想從程放身上得到一點點愛意，哪怕只是一點點。

人類從來就不是一種容易滿足的生物，程放對他的態度稍微好了一點，他就貪婪地想要更多。

可程放每次都只肯施捨他那一點點的溫情，從來都不會多，哪裡填得滿他越來越膨脹的慾望。

有那麼一瞬間，江景年覺得自己幾乎要在兩個人面前窒息了，心口像是被什麼人揪了一下，他握著酒杯的指節泛白髮抖，在自己的失態沒有被二人發現之前結束了用餐離開了餐廳。

「二哥，你今晚可以陪我嗎？」見江景年走了，秦橋立刻膽大了起來，直接搬著自己的餐桌椅坐在了程放身邊，「我不想一個人待著。」

江景年剛走到畫室就聽到了秦橋的聲音，他渾身都在抖，心裡有個聲音歇斯底里的喊著讓程放拒絕，下一秒卻直接開門將自己鎖進了漆黑的畫室里，他背靠著門，抱著膝蓋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神里的光掙扎著晃動了幾秒，黯了下去。

關門的聲音響起，程放發現江景年自己的那份羊排幾乎沒怎麼動，面對秦橋的邀請淡淡開口回應：「嗯，不用怕，我今晚加班，你困了就直接在房間休息，我會在你身邊。」

他照顧秦橋是理所應當的。

雖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好歹程放是答應了，秦橋很高興，在程放的監督下乖乖吃了飯洗澡吃藥睡覺。

出國這些日子手頭上堆積了不少事務，程放跟在畫畫的江景年打了聲招呼就拿了幾份資料去了秦橋房間開始看了起來，一看就是一整晚。

凌晨5點，程放靠著沙發睡了一個小時後準時睜眼回了主卧，發現床上沒有人躺過的痕跡，去了畫室發現江景年還坐在昨天晚上的位置一手拿著調色盤一手揮動著畫筆。

江景年經常通宵畫畫，特別是靈感好的時候，程放沒有打擾安靜畫畫的男人，去廚房熱了一杯牛奶重新進了畫室。

「一晚沒睡？」

溫熱的牛奶放在了江景年身旁的小凳上，江景年皮膚白，眼下的黑眼圈十分明顯，仔細看發現對方眼睛也是紅的。

「嗯，正好有靈感。」

江景年沒有轉頭看向對方，聲音依舊是溫柔的，下筆的筆觸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一晚上過去了，原本的作品被再次掩蓋推翻，新作只剩了最後幾筆便能完成。

「幾天後畫廊會舉辦一個畫展，館長說給我留了幾個位置，程哥你來麼？」

畫上了最後一抹墨藍，江景年放下了畫筆，微微活動了一下僵硬酸痛的腰椎和肩膀，轉頭望向了一直站在一旁看他畫畫的程放。

程放盯著江景年的新作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口：「有時間的話我會去的。」

「好。」

你能來就好了。

「具體時間定了的話告訴我，」託了一把江景年的腰讓對方起身，他抬手指了指被放在一旁的牛奶，「你待會兒去睡一覺，官官我會帶他去看醫生。」

江景年微笑著點頭，「好，程哥你開車小心。」

程放走了，畫室的門重新被關上，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瞬間崩塌，端起那杯尚且溫熱的牛奶喝了一口之後就放到了一旁沒再動過。

他聽到了程放叫秦橋起床的聲音，聽到了兩個人吃飯交談的笑聲，兩個人一起出了門，家裡再次歸於平靜，又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一股腥味兒直衝鼻腔，江景年踉蹌著跑進了衛生間，那口牛奶混雜著胃酸一起被吐了出來。

從衛生間出來後他吃了片胃藥就抱著畫出門了，進畫廊大門的時候撞到了一個男人身上，他今天本來就沒什麼力氣，一個重心不穩就直直摔倒在了地上，護著畫的手被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動不了。

「江景年？」看著坐在地上面色蒼白的江景年，男人笑著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