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年第一次見到陸流的時候，是在他和程放的婚禮上，男人那天看起來似乎不怎麼高興，他在程放的指引下看過去的時候陸流執著一杯酒站在窗邊，神色冰冷。

「他叫陸流，陸程兩家世代交好，我和他也算是一起長大，只是關係一般。」程放低頭附在他耳邊向他介紹著到場的陸流。

從小一起長大，關係還會一般麼？江景年那時候這樣想著的時候，陸流已經朝他們走了過來，面無表情的跟程放碰杯，卻沖著他笑了笑。

「江景年，結婚快樂。」

「謝謝。」

江景年有些拘謹地笑了笑，微微點頭，神情有些不自在。

程放沒有騙他，他們之間用關係一般的形容似乎都過於溫和了，他心思細膩，分明在陸流望向程放的眼中看到了類似厭惡的情緒，還有一種他也看不明白的嘲諷。

婚禮之後他們就很少碰面了，只是偶爾在幾大家族的聚會上會遇到，前幾年陸流出國了三年，這算是陸流回國以來他們第一次見面。

「你的手沒事吧，」陸流將江景年從地上拉起來，對他倒是態度極好，「好久不見了，沒想到我們會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右手很痛，江景年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重新將畫抱在了手裡，開口：「我沒事，好久不見了，倒是你怎麼會來畫廊？難你們公司現在也開始涉及藝術產業了麼？」

門口並不是一個交談的好地方，陸流並不準備長談，攤了攤手：「不是我們公司，是我姑姑，你也知道她喜歡多管閑事，我不過是替她跑腿，我還有工作，過幾天的畫展我會過來，到時候我們再敘舊。」

看來周圍這次引進的投資人就是陸氏，江景年溫和點頭：「好，再見。」

陸流走了，江景年禮貌地看著陸流的車消失在車流之中後才抱著畫進了畫廊，直接找到了周圍將畫給他。

畫家的作品最是能提現畫家的心境，周圍看了之後心有所悟，想著江景年應該是最近出了什麼事，不愧是一個有天賦的畫家，作品一看過去便讓人覺得鋪天蓋地的悲傷席捲而來，纏繞得人幾乎快要窒息。

「景年，你這幅作品有名字嗎？」周圍平復了一下心情，看著坐在他對面發獃的江景年問道。

江景年臉色有些白，開口的聲音輕柔：「大夢一場。」

編織了一個八年的夢，他不知該沉溺還是醒來。

「大夢一場，」周圍將這四個字反覆品味了一番，的確很契合這幅作品，剝開那層層彩色迷霧背後仍舊是看不清的夢境，「畫展的時間定了，就在大後天，你的新作品我覺得很適合這一次的畫展，這是請柬，你可以和你先生一起來。」

兩個黑色燙金的請柬放在了江景年面前，他點了頭低低應了一聲，說了聲我還有事就走了，留下座位上的周圍望著江景年的畫默默喝了一口茶，最後搖頭嘆息，也不知道是為了誰惋惜。

城北的一家私人診所里，程放坐在休息室里等著，醫生在隔壁給秦橋做心理諮詢，一個小時後隔壁的門才重新打開，面帶倦色的秦橋沖著他笑了笑，叫了一聲二哥。

「官官你先坐著休息一下，我去去就回。」

將尚且溫熱的可可放到了對方手上，程放起身去找秦橋的主治醫生。

「何醫生，秦橋的情況怎麼樣，嚴重麼？」

這家診所是秦家名下的產業，剛好程放知道就帶著秦橋過來了。

醫生推了推眼鏡，回答道：「小少爺是中度抑鬱，目前情況還不算太糟糕，積極吃藥和輔助心理治療保持愉快的心情應該不久就能恢復，不用太擔心，但是還得時刻盯著他以防小少爺再次出現自殺的行為。」

「好，他的事暫且不想讓家裡人知道，在他康復之前麻煩和醫生對他家人保密。」

醫生笑著點頭：「我會的，程先生不用擔心。」

約定好下次做心理諮詢的時間拿好藥程放就帶秦橋去吃飯了，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秦橋看起來很開心，他們一起去了以前最喜歡的那家餐廳用餐，出來的時候秦橋還像個小孩子一樣非要纏著他在餐廳門口合照。

程放不喜歡拍照，但在秦橋的百般央求下還是同意了，秦橋靠在他肩膀上開心地笑著，按下了拍照鍵。

剛回到家的江景年有些笨拙地用左手給右手擦藥油，什麼都沒吃的胃隱隱作痛，將醫療箱收起來從位置上站起來的時候因為低血糖眼前一片黑，緩了十幾秒才好了起來。

程放沒說要回來吃飯，想著可能對方帶秦橋去看病應該兩個人一起在外面吃飯了，就只煮了自己一個人的麵條。

簡單的雞蛋番茄面端上了餐桌，江景年一邊吃一邊打開了微信，發現了秦橋發過來的加好友消息。

他思索片刻，點了同意，對方立刻給他發了個打招呼的表情包。

【嫂子，我和二哥在外面吃飯，今晚可能也不回去吃了，就不麻煩你做飯了。】

江景年看著那串文字心中泛苦，右手又開始痛了，斟酌了幾分還是回了一個好過去，想了想又發了一句你們好好兒玩。

點開朋友圈就看到了秦橋剛發的一條動態，只有一張圖，秦橋靠在程放的肩膀上笑，程放也跟著笑，好像這兩個人天生就是一對似的。

色香味俱全的麵條他突然就吃不下了，在醫院忙得團團轉的宋寅發微信語音問他感冒怎麼樣了，他耐心回覆——【已經好了，你工作忙也不要忘記吃飯休息，改天有空了來家裡吃飯。】

才吃了幾口的面就這麼倒了實在可惜，他逼著自己又吃了幾口這才將剩下的處理幹凈。

發現花瓶里的花已經有些枯了，這才想起昨天忘記護理，本來很漂亮的花，花期硬生生便這麼提前斷了。

他拿著手機下了樓，去了溫渡的花店，買了一束小向日葵，出來的時候剛好碰上了外出回來的溫渡。

「江哥！今天又來買花啦！」

溫渡摘下了鴨舌帽，沖著江景年咧嘴笑，大男孩的笑容燦爛奪目，讓江景年想起了以前跟爺爺家隔了一條馬路對面那家的小男孩，也是像溫渡這樣一看到門口的自己就打開窗沖著他這樣笑。

說起來，他還不知道那小男孩叫什麼名字，長相倒是面前的溫渡有幾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