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光一向習慣受人關注，卻還是從複雜繁錯的視線中輕易找到了余期灼灼的目光。

帶著輕微的心悸，還有這麼多天沒有交集的陌生與糾結，程光忍不住心情複雜地回望過去。

卻正好看見余期嘴角展露的一抹淺淺的微笑。像是在說：久違了。望得久了，還有一抹無法掩飾的思念，抑制不住地從余期眼眸飄出，感受到這些情緒，程光有些錯愕，還好余期很快就撇過頭，錯開與程光相互交匯的視線。

「看什麼呢？」秦昊陽站在程光旁邊，順著好友的視線望過去，宴會大廳的南邊，那裡坐著的是法律系的學弟和學妹。找了好半天，都沒有看見什麼特別的，秦昊陽嘟囔著撇過頭，「怎麼心不在焉的……」

法律系的期末是出了名的難度高、壓力大，為了渡過這個時期，法律系的學子平均每個人都要掉十分之一的頭髮。所以每一年結束考試時，都會由系裡的學生會成員舉辦一場慶功宴，當作暑假前的最後一次聚會，也順帶為大四即將畢業的學姐和學長們送行。

壓力有多大，慶功宴就有多精彩，不僅會邀請畢了業的出名的大律師回校演講，還有系裡優秀的學生進行才藝作秀。

法律系的人才眾多，吹拉彈唱無一不精，偏偏一個個還長相不俗，光是氣質這一塊兒就拿捏得死死的。

眼看作秀唱歌的系花下了舞台，熱烈的掌聲又迎來一個跳舞的學姐，全場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火爆，每個人都帶著期末後的放鬆而全情投入。

程光卻沒有心情看作秀，只百般無聊地挑著碗里的菜。這場慶功宴有一部分是他們家贊助的，他只需要夾一筷子桌上的鮑汁蒸雞肉，就知道這道菜的配方來自京味坊的首席廚師。

「怎麼了，菜不好吃嗎？」秦昊陽問。

「沒有。」程光搖搖頭。好吃是好吃，只是多少有些膩味。

勁歌熱舞結束以後，還有幾個作秀樂器的，小提琴、大提琴、古箏，就連吹口琴的都有。大家的興緻都有些低落下去，轉頭回到宴席上和朋友七嘴八舌的聊著天。

就在這個時候，舞台一旁的台階上，默默走上來一個低調的身影。他穿著白襯衫、黑西褲，削瘦的身子仿若黑暗中剝落的剪影。

程光漫不經心地望了一眼，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就全然被舞台上的那個人吸引。

秦昊陽留意到好友的異常，順著好友的視線望向舞台，端詳了好半天，才忍不住喃喃地問了一句，「舞台上那個人，不會是余期吧？」

清爽的短髮，黑白分明的雙眸，挺拔的鼻樑下方是一雙少年特有的淺色薄唇。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的余期，連脖頸都變得修長，微微抬起頭時露出的精緻的下顎線，銜接衣領下方顯眼的鎖骨。

不止是他們，也有其他人注意到舞台上仿若書本里走出來的翩翩少年，但是她們多數都是女生，當中不乏大一學妹的憧憬，還有高年級學姐的讚賞。

余期緩緩地走向舞台一隅的三角鋼琴，動作利落地掀開鋼琴上鋪著的鵝絨毛氈，許多人被這樣的大動作吸引了視線，轉過望向舞台的時候，就看見一個黑髮如墨皮膚白皙的少年坐在了鋼琴旁邊。

低沉、緩慢、抒情的琴鍵聲流暢地傳出，獨有的慢節奏抒情音調緩緩流淌在宴會大廳。少年纖細而修長的手指仿若在琴鍵上跳著舞，低頭不語的模樣，專心致志的表情，像是在做一件多麼莊重而神聖的事情。

已經有不少女生捧著臉，為了余期挺直背脊的姿態發出嘆息，偏偏余期還要調整了一下鋼琴上的麥克風，伴隨琴鍵聲緩緩沉下去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開口唱道：

「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想像著，沒我的日子，你是怎樣的孤獨……」

少年沙啞的嗓音，帶著真摯動人的情感，微微眯著雙眸，額間的碎發被空調的冷風吹得顫動，像是在說故事一般，低吟著唱道：

「你會不會忽然的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我會帶著笑臉，揮手寒暄，和你，坐著聊聊天……」

微微閉攏的眼眸睜開，動情忘我的少年忍不住望向宴會廳的正中央，某個坐在宴席上，此刻也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舞台上的另一個人。

如果眼眸也能訴說，余期的情緒已經漫溢。他牢牢地望著一個方向，嘴裡逐漸變得高昂的歌聲像是專門說給某個人聽，

「我多麼想和你見一面，看看你最近改變，不再去說從前，只是寒暄，對你說一句，只是說一句，好久不見……」

「嘭嘭，嘭嘭！」

程光的心跳聲在一瞬間放大了十倍，跳漏了兩個節拍如擂般鼓動的聲音，穿越各種聲音和障礙物，直接傳入余期的耳朵里。

越來越寂落的尾音勾勒著少年的思念，像是帶著百般掙扎百般不甘，終於沉了下去，余期收回視線，低下頭，伴隨一陣流暢的琴聲，復又開口，緩緩地訴說著歌曲里的哀愁。

「嘭嘭，嘭嘭……」

「拿著你，給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條街，只是沒了你的畫面，我們回不到那天……」

宴會廳里嘈雜的人聲不知不自覺沉寂了下去，原本還興緻勃勃聊著天的大家，此時都忍不住把全副注意力放在舞台上面。

少年的歌聲太有感染力，伴隨低沉卻清澈的嗓音，許多人都想到畢業後的日子。在外拼搏過、奮鬥過、努力過，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也許就是終將再見的那一天。可無論如何，都無法阻止此刻不得已的分別。

有人濕了眼眶，轉過頭還要在身旁好友的安慰下露出微笑。有人在嘴裡小小聲跟著哼唱，攥著好朋友的手掌緊了緊。有人跟著音樂左右搖晃，沉醉的神情顯示自己已經徹底投入到這首歌曲當中。

即將分離的情緒感染了大家，四處都瀰漫著哀傷的氛圍。帶著百般的哀思與不舍，即是離別，也是再見，將思念注入即將展開的新生活，少年低著頭，專註而認真地吟唱最後一句，「不再去說從前，只是寒暄，對你說一句，只是說一句，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