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閻一派自然的彈了彈煙灰，不留痕跡的避開了他的目光，實際上指尖已經在輕輕顫抖了。

他想起來自己不久前好像剛和芳琴說過，這件事沒打算說出來的。

情難自己，沒控制住，情動最是難自持。

喬允安看著他不說話，自己有點尷尬，畢竟怎麼說…他們這些大佬身邊不缺情人，對你好可能只是為了玩玩，搞搞曖昧，這層窗戶紙捅破了，反而不新鮮了。

突然就心慌起來，智商情商分分掉線，喬允安生怕他是那種人。

「我，我唐突了…」

喬允安想起身逃跑，殷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拽了回來，悶悶的發出一個鼻音來。

「恩。」

恩，

恩！

恩？？？

喬允安揉了揉耳朵，「剛剛你說話了嗎，我沒聽見啊！」

殷閻低聲嘆了口氣，「我說，我是喜歡你，我想護著你，你吃飯我買單，逛街我買單，出去玩我買單，養你一輩子的那種喜歡你。」

喬允安過去抱住了他，在人肩上蹭來蹭去，殷閻拍拍他的腦袋，比之喜悅，更多的擔憂。

他也只能做這些了。

「我不貪心的，你把你剛剛說的那些話全部兌現就好啦！」

殷閻低聲問道，「你不介意芳琴是我的…」

「芳琴姐人很好，而且我看得出來你們之間有分寸。」

殷閻頗有兒子長大了的感動，沉默片刻後又開口說道，「其實如果你想要一個名分的話…」

「我一個大男人，又不是姑娘家家的，要什麼名分啊！」

殷閻眼角的餘光又看到肖清舟的照片，那男孩笑得明媚，不染雜質。

他想了想，伸手將他的照片扣了過去。

「年後黃探長有個酒會，你跟我一塊去。」

「哎？」

「免費吃到飽那種。」

「我去我去。」喬允安終於撒開了手，笑眯眯的看著殷閻傻樂呵，「四爺我想知道你的小金庫到底有多少錢。」

殷閻伸手捏了捏他臉頰，「沒算過，但絕對夠你敗家的。」

喬允安還在激動有興奮頭上，想的自然沒有殷閻多，當看到被倒扣過來的照片時，稍微有一點清醒。

「他為什麼殺了自己的親弟弟？」

殷閻揉了揉額角，沒有回答。

「他是喜歡你嗎？」

「我不知道，但現在看來，可能是的。」

肖清舟有個弟弟，肖連舟，自小身體就不好，家裡也窮，為了給他這個弟弟治病，肖家家破人亡，最後只剩下了兄弟二人相依為命，肖清舟帶著多病的弟弟，十三歲就混碼頭了。

那時候殷閻還用原本的名字，殷沉，

兩兄弟自然也常受殷沉的照顧，肖連舟這孩子實在是可憐，殷沉扛大包的收入幾乎都給了這孩子看病。

十年前，他十六歲那年，兩兄弟十五，殷沉在碼頭混出了點名堂，也就是個地頭蛇的水準，滿上海灘撒網，也有不少大佬將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丟給殷沉這幫人幹。

殷沉為人仗義，信守承諾，能力出眾，所以吃的比較開。

少年骨子裡帶著一股殺伐和果斷，眼神也滿是戾氣。

肖清舟將錢袋子扔的高高的又接住，連蹦帶跳的向碼頭而去。

天色已晚，外灘的風中浸潤著水汽，初秋的天氣分外舒爽。

「清兒，你又偷了哪家闊太太的錢袋子啦？」老虎剛下工，懶洋洋在坐在地上吹風，隨手撿起一塊石頭丟他。

肖清舟扭著身子巧妙避開，「去你的，哥呢？」

老虎剛想說不知道，阿龍留急哄哄的從弄堂里跑出來，大喊一聲，「連舟又犯病了，你快去看看！」

肖清舟一急，撒腿就往院子里跑。

他們住的地方很破舊，是早些年弄堂里廢棄的院子，窗戶紙漏風，雜草叢生，取暖靠生火，磚頭掉一地，沒錢修繕不說，就這個地方也是靠著拳頭打下來的。

「連舟！」

殷沉在唇前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一手抱著懷裡的肖連舟，一手去拿湯藥碗。

碗沿有個缺口，他轉了一面，小心翼翼的餵給懷裡的男孩。

「哥，是哥哥回來了嗎…」

「恩，他回來了。」

肖清舟上前，換過殷沉的位置，哄著自己弟弟入了睡才輕手輕腳退出門外。

殷沉坐在門口的台階上，見他出來回看了一眼。

「哥，謝謝你了。」

「兄弟之間用不著這個。」殷沉擺擺手。

「我們拖累大家了。」

殷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午我帶他去了趟醫院，洋大夫說這是娘胎裡帶出來的病，不好治。」

「洋大夫靠譜嗎！」

「靠不靠譜也就這個辦法了，再不手術他遲早一天吐血吐死，他的肺撐不了多久了。」

肖連舟一臉陰鬱，悶悶的問道，「多少錢。」

殷沉看著他那雙眼睛，別過了頭去，「錢的事兒我想辦法，今晚我守著，過兩天我找找門路，你快去歇著吧。」

「哥，我守著吧。」

「聽話。」

肖清舟將錢袋子塞進了殷沉手裡，皺著眉頭起身跑遠，殷沉懂他的意思，收了錢去放好。

肖連舟一連在床上躺了七八天，氣色才有好轉，能夠下床去院子里走動。

「沉哥！」

他身子骨瘦弱，十五歲看起來像十一二歲的模樣，稚嫩的臉上滿是無憂無慮的笑容，小跑幾步沖向門口，笑著撲進殷沉懷裡。

「別跑，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

「恩，我有很乖，在床上躺了一天，這是在接沉哥回家呀。」

肖清舟皺了皺眉頭，伸手去扯他的臉蛋，「知道我們累一天你還讓沉哥抱，快下來。」

「疼，疼…」

殷沉拍他的手，「臉蛋都掐紅了，沒事，我不累。」

肖清舟無奈之下只好放下了手，連舟一臉得意並且對著自己親哥做了個鬼臉。

「你這小子…」

「別凶他。」

殷沉抱著他往屋裡走，肖清舟一臉鬱悶，連忙追了上去。

晚上二十來個人圍成一圈吃飯，湯湯水水，一個窩窩頭，殷沉偷偷在飯後塞給連舟一個包子，肖清舟依靠著門邊，全然看在眼裡。

哥，我也想吃啊…

肖清舟動動嘴唇，終究半個字也沒說出來。

從小就是這樣，爹娘沒走的時候，家裡有點好的全給了這個小拖油瓶，現在也是，殷沉對他出奇的疼愛，幾乎一有時間就會陪著小病秧子，哄他開心。

「乖乖睡覺，揉揉腦門不做噩夢。」

殷沉看他閉眼睡覺，才退出房間，坐在後院的枯井邊兒上，劃了跟洋火點燃香煙，長呼一口氣。

「煙癮犯了，憋死了。」

肖清舟坐在他身邊，「辛苦了哥。」

「這幾天兄弟們到處攬活，給人當打手，黑市打拳，開路運貨，能幹的都幹了，阿龍跟我說今兒有個活兒，不知道咱們接不接。」

肖清舟來了精神，「什麼活兒？」

「不要命的活兒。」殷沉幾口抽完了一支煙，捻滅煙頭，「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