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銘宇望著車窗外倒退的事物，他像是老生入定了一般，任身旁的蘇叔溫和問他身體還有哪兒疼，他都緊閉著小嘴，一聲不吭。

直到車窗外閃過一群桀驁少年的身影。

那些少年像穿著幫服一樣，都穿著印有飛禽走獸的機車服，一個比一個打眼，最矚目的是領頭的那個。

他沒有同同伴一樣染奇奇怪怪的發色，也沒有化花里胡哨的朋克妝，頂多是頭髮被被窩弄得凌亂了些，耳朵上打了耳釘，但卻是最惹人注目的。那張好看的臉上透著一股與相貌截然不同的冷意，像是玫瑰花長出鐵刺，透出另一種獨特的魅力。

機車少年正學著電影里機車黨的外國佬，一腳跨在被他們自己改造過的機車上，一腳撐著地，露出牛仔褲下沾了泥水的帆布鞋。有的大膽的摟住車後座的女友當眾接吻，引發身邊人的鬨笑。而在這片熱鬧中，那個冷冷的少年獨自倚靠在機車上，夾著煙，目光清淡無痕地看著街上來往消逝的人群。

江銘宇儘力扭轉著小身板去看那個人，但是轎車向前駛去，很快車流襲上來，將那個少年擋住，消失在他眼前。

「蘇叔，就在這兒停車吧。」

江銘宇扭過頭出聲。

蘇治文受寵若驚，這小祖宗終於肯應他一聲，雖說樣子似乎有些急。

「不用慌，學校馬上就到了，來得及上下午的課。」

江銘宇哪裡是要趕課，他又說了一遍，蘇治文才慢慢滑出車流，停靠在路邊。

車還未停穩，江銘宇已經悄聲扣動了門栓。

蘇叔為他解開安全帶，摸了下他的額頭，被汗水打濕的髮絲吹著風已經快幹，變成了一綹綹的小辮子。

「你今天好好上課，晚上蘇叔來接你，嗯？」

他又替他理了理胸前的紅領巾，替他帶正少先隊隊徽。

江銘宇垂著腦袋，小小地嗯了聲，跨出了車門。他走了幾步，回頭一看，蘇叔還看著他，見他回頭，微微勾起唇，露出鼓勵而喜愛的笑容。

江銘宇抿了抿唇，他扭頭融進國小生的隊伍里，一道走向學校門。

一直到離開蘇叔的視線。

小胖墩迅速從同齡人的隊伍里脫離出來，逆著人流，撞上身後同學詫異的神情。身後的鈴聲已然敲響，催促他們趕緊進教室上課，但是小胖墩卻義無反顧地跑出了他該待的安全區，去向了他本不該去的方向。

紅綠燈變換，江銘宇和身邊高大的成年人一同穿行斑馬線，他身板不夠高，只隱隱從人縫裡看見少年的側影。

他不由得跑起來。夏天的正午烈日灼灼，汗水從身上滲出來沾濕衣服，順著肌膚直流而下。

他聽見機車轟鳴的聲響。

機車上漠然看著街上人群的少年突然抬起身，手上的香煙已經燃到盡頭，他隨意地將它扔在路邊，腳踢上踏板，點燃了身下的機車。

他身後的同伴隨著那聲轟鳴開始躁動起來，一個個點燃引擎，響起成片的轟鳴。

江銘宇心頭一緊，他動作加快，撥開人群朝那邊去。

可是無論他怎麼擠，他和大哥哥之間似乎都有一道距離。

再快點。

「大哥哥！」

他喊了一聲。

舉起頭盔的少年動作一滯。

江銘宇心裡生出希望，他眼巴巴地看著他，希望他能知道自己在這裡，等等他。

然而在動作停滯了一瞬後，少年沒有回頭，他繼續戴上頭盔，向前傾去。機車載著他迅速遠去，在原地留下一片揚起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