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只剩老壇酸菜了。」杜衡揚了揚手裡的泡麵桶。

方啟明有點遺憾地小小嘆了口氣，不過眼神很快在杜衡將另一罐可樂推給他時，他眼中的失望頓時一掃而空。

「杜醫生，你真是大好人！」方啟明狠狠灌了一口氣泡直冒的快樂水，鬱悶地訴起苦，「你不知道，我們局裡那幫孫子，連口礦泉水都不帶剩下的。」

他迫不及待地掀開泡麵紙蓋，酸辣鮮香直鑽進鼻子，刺激著味蕾。

杜衡看著方啟明狼吞虎咽的模樣，開玩笑似的問道：「沒吃晚飯？」

「嗯。」方啟明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的回答過於誠實，這下換成杜衡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點點頭，挑起一叉面送進嘴裡。

兩人沉默地對坐著，一時間診室里只有此起彼伏的吃面聲。

方啟明將桶中的碎面連帶麵湯一飲而盡，放下面桶，這才發現杜衡早就解決了自己的那一份，正對著電腦熒幕寫病理報告。

方啟明心裡頓時湧起一股上學時打擾了學霸做作業的愧疚感，正想找理由離開，門外就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請進。」杜衡頭也不抬地道。

一個氣喘吁吁的住院醫生跑進來，帶著哭腔急切地道：「杜醫生，那個溺水昏迷的小女孩，檢查出重度腦水腫，要手術，她奶奶正在急診部鬧呢！小枚她們快攔不住了！」

杜衡當機立斷地放下手邊的報告：「帶我去！」

說著，他重新披上了掛在椅背上的白大褂，步伐飛快地跟著住院醫生出了門。

隔著急診部十多米遠，就聽見一陣沙啞凄厲的叫喚炸開了原本的安靜。

「黑心醫院，瞎診斷！！嗚嗚——你們為了賺黑心錢，什麼話都說得出！我孫女剛才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病危了！！」

緊接著，器皿被砸碎的聲音驟然響起。

杜衡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衝到病床前，只見地上碎了一地的玻璃片，生理鹽水灑得滿地都是。站在床腳的護士小枚一臉驚嚇，下意識地抱著頭。

他鎮定地將人攔在身後，輕聲說了一句：「快走。」

對面情緒崩潰的老太太紅著眼，手裡還緊緊攥著一瓶葡萄糖，嘴裡絮絮叨叨地威脅著：「你是醫生？……你憑什麼說寶寶會死？！她剛剛還眨了眼睛、對我笑呢！庸醫！！你要咒她死啊！！你別過來……！再靠近寶寶我就和你拚命！！」

「阿姨，您別激動，您聽我說……」杜衡放緩語氣，試圖穩定老太太的情緒，一邊不動聲色地向前挪了一步。

「我不聽，你要害死寶寶……」老太太搖著頭，把葡萄糖瓶橫在面前，不自覺地往後退。

「孩子不一定會有事，她只是暫時昏迷了……」杜衡又前進了一步，安慰道。

誰料老太太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她尖叫一聲，突然將手裡的瓶子朝杜衡砸了過來——

杜衡腦內一懵。

「砰」

玻璃與血肉相撞的悶聲。

眼前被玻璃片刺得血肉模糊的手臂讓他猛然清醒。身上並沒有疼痛感，白袍的左側卻被濺上了一片刺目血跡。

再一抬頭，方啟明擰在一塊的濃眉和耳邊的嘶聲提示著他剛剛發生的一切。

杜衡掃了一眼被血跡嚇得癱軟的老太太：「去叫精神科醫生！然後聯繫神外，準備手術！」

住院醫生猶豫地說：「可是，監護人還沒簽字……」

「……」杜衡沉吟片刻，隨後斬釘截鐵地說，「去準備，責任我擔。」

緊接著，他迅速地接過護士手裡的鑷子和繃帶，包紮起方啟明的傷口。

方啟明大概是對酒精刺激有點敏感的類型，當他用酒精棉球給傷口消毒時，他的身體一直止不住地間歇性顫動。

杜衡的神經還處在高度緊繃的狀態，稍微用力地制住了他受傷的手臂，沉聲命令：「別動。」

說完，又覺得這樣的語氣對他的「救命恩人」而言太過嚴苛，於是輕聲道歉：「抱歉，語氣重了。你能盡量忍住不動嗎？「

「沒關係，我……盡量！「方啟明再次被冰涼的棉球刺激得打了個激靈，然後咬著牙繃緊肌肉。

杜衡一瞬間很想笑，因為方啟明的舉動讓他實在很想表揚一句「勇敢的小男孩」。這既出於他的職業習慣，又出於他內心泛起的不知名的柔軟。

「好了，沒事了。」他放下棉球，將繃帶一圈圈地纏繞在方啟明的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