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阮睡不好，總是半夢半醒的，睡了一會兒竟然反而更累了。他摸黑翻找出壓在枕頭底下的手機——現在他已經被允許能短時間的使用手機了。謝阮按亮漆黑的手機熒幕，點開聊天軟體，沒有發現任何新的信息。謝阮又不死心地點開郵箱，甚至連垃圾箱里都找了一遍，還是什麼都沒有。

沒有蔣故的消息。

謝阮知道自己不該期待可還是忍不住期待。

終究沒什麼可期待的。

他翻個身，魚魚尾巴甩一下，貼在他的肚子上。謝阮重新閉上眼睛，他需要一場好覺。

蔣故洗個澡出來看見謝安甩在浴室里的衣物一點也不驚異，謝安從來不做這些小事。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如果非要一個人洗碗，那一定是蔣故，為此蔣故碎了不知道多少個盤子。他很自然地撿起謝安的衣服扔進洗衣機，也不管能不能水洗，反正連著他換下來的衣服一起洗了。

這房子里還有一些趙晗沒來得及搬走的酒，這會兒全便宜了蔣故，價值不菲的酒跟白水似得灌進胃裡。一瓶又一瓶，蔣故終於感受到一些醉意，他倒在沙發上看著酒杯里透明的顏色。沒由來想起謝阮著急找藥的樣子，謝阮總會給他備著備藥。

可是現在沒有謝阮，只有冰涼的空氣。

門鈴狂躁地響起來，蔣故看也沒看是誰，直接允了進來。

謝安跌跌撞撞走進來，一下撞進蔣故懷裡，也是一身酒氣。他揪起蔣故的衣領，鼻尖貼著鼻尖，嘴唇貼著嘴唇：「我後悔了，我已經等了三年不想再等了。」

溫暖幹燥的嘴唇壓下來，根本沒有給蔣故同意或者拒絕的機會。謝安的吻發了瘋發了狂，帶著一股不認輸不甘心的勁兒，咬得蔣故嘴裡都是血。

血的味道足以刺激所有擁有原始征服欲的野獸，何況他們太了解彼此，這兩具身體一起擁抱過太多個火熱的夜晚。沒有誰記得是誰先在誰肩膀上咬出印子，也沒誰記得是誰先按捺不住呻吟低喘。

謝安泄憤似得咬住蔣故探進他口腔的雙指，被激得忍不住抬起雙腿止不住地蹭蔣故：「你…哈…快一點——嗯！」

無數的電流躥遍全身，熟悉的身體記憶被喚醒，無比幹澀無比契合。這一場近乎宣洩的性、愛，謝安和蔣故在彼此中沉溺窒息，直到糾纏墜入睡眠的深淵。

「晚好，蔣先生。」謝安窩在蔣故懷裡像一隻饜足的貓，儘管他身體的情況並不那麼好，太久沒有承受過的身體陡一下被打開到極致，無論如何也是免不了傷痛。

「早。」蔣故還沒睡醒，只習慣性地將謝安抱得更緊，緊貼的肌膚有些汗津津的黏膩，不過沒關係。

已經很晚了，謝安飢腸轆轆。他看了一圈沒找到自己的手機，隨手拿過蔣故的劃開，果然，不論換多少次手機，蔣故都留有他的指紋解鎖。或許等蔣故醒了可以好好拷問，他是不是有背著自己做了指紋膜。

溫熱強壯的手臂搭在肩膀上，謝安少有的感覺到心安，他往後縮了縮，兩人貼得更緊了。

點完吃的，謝安玩心起，找好角度同睡得天昏地暗的蔣故拍了一張合照。這是他們三年來的第一張合照，蔣故的樣子看起來無害得有些傻，謝安笑得止不住，頂著蔣故的賬號模糊了他自己扔進群里——「我回來了。」

他們曾經有一個五人的小群，只是謝安離開之後再也沒有人冒過泡。

「我靠靠靠！速度這麼快！」孫言好像永遠都在網上衝浪。謝安回來的事情他一開始知道的時候也很震驚，一直以來就是在等謝安和他們主動聯繫的時刻，「你小子這幾年跑哪兒去了，交代清楚！當年蔣故差點沒為你割腕自殺了！」

「那個呢？打發了？」葉復也沒睡，他是夜場小王子，晚上才是他活動的正常時間。

謝安嘴角的笑容滯一下：「走了。」

「歡迎回來。」趙晗煩死了，他都已經睡著了卻被孫言的的電話生生吵醒，那個二百五就差沒安個擴音喇叭在嘴上吼得全世界都知道謝安死而復活並且和蔣故打了一炮，靠。

「蔣故那頭豬呢，還睡，叫他起來等著請客吃飯！我要吃克拉夫特和牛肉眼牛排，孟買布拉西爾海鮮珍寶咖喱，龍蝦煎蛋卷….」孫言開始毫無節制地開菜單。

「吃什麼吃，最後還不是刷我的卡，不準吃。」趙晗起床氣出了名的大，但是群里都是熟人，沒人跟他計較也沒人敢頂風作案。

「咕嚕嚕…謝安你掏掏，萬一蔣故還有私房錢呢，拿出來請客啊，別幫他藏著掖著的。」儘管蔣故被凍卡的事情他們幾個都知道，孫言還是不死心。

「是我該早些給你們說的，我請客，算給大家賠不是。」謝安發了一個大笑臉。

「我就喜歡你這氣度！」孫言點贊。

「你對著蔣故的人說喜歡幾個意思啊？」葉復煽風點火。

群里一陣插科打諢，謝安笑得渾身發抖，他是真喜歡這種氛圍啊，此刻才後悔怎麼沒有早點回來。蔣故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跟他置什麼氣呢。

「聊什麼呢。」

蔣故從背後抱過來。

「喏。」謝安把手機熒幕拿到蔣故眼前。

蔣故挨著看了幾眼，笑罵：「一群王八蛋。」

「沒你王八蛋。」謝安佯裝生氣，「你把我搞成這個樣子，讓我怎麼見人。」

「那就不見了唄。」蔣故低頭抵在謝安後頸窩上，親密無比。

「哎，我說。」謝阮拉著蔣故環在他腰上的手，「那個誰你準備怎麼辦？」

謝阮。

蔣故一個激靈，頓時下意識與謝安拉開些距離。

這反常的舉動令謝安皺了眉，他傾身貼合過去彌補兩人之間的間隙：「怎麼了？」

「我…我不知道怎麼辦。」如果說之前蔣故還在謝阮跟謝安之間猶豫的話，經過昨晚他已經做出選擇了。他和謝安從身體到靈魂都如此契合，之前他怎麼還會質疑能否和謝安再回到從前呢。

謝安知道蔣故心中猶豫，儘管他並不喜歡這樣：「你要是信得過我，這件事就交給我處理。」

蔣故攥緊握著謝安的手，眼神有些緊張：「好。」

「您好我是接替張醫生的黃醫生，您也可以叫我黃安梅。」黃安梅長了一張圓圓的包子臉，十分具有親和力。懷裡還抱了一隻深色的小狗，背對著方欽嗚嗚地，看樣子很想馬上逃離。

「您好，我是方欽。」面前這個醫生看起來未免太過年輕，也就三十歲出頭的樣子，方欽內心多少有些質疑。

「我從事心理治療這行十一年了，之前主要為海軍陸戰隊的退役隊員服務。」黃安梅接過方欽遞過來的水杯道聲謝，「或許您聽說過『狼舍療法』嗎？」

方欽搖頭。

黃安梅笑了笑：「這是一種心理治療方案。海軍陸戰隊的退役隊員里有相當部分經歷過我們常人難以想像的殘酷，所以患上PTSD。我曾經遇見過一位，心理遭受巨大創傷以至於無法面對人類社會，所以獨自在荒蕪人際的野外生存了一年。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對嗎？」

「確實。所以他後來接受了你們的治療嗎？」比起其他的，方欽更關心這個所謂的治療方案。

黃安梅撫摸著小狗的後背不停安撫他：「是，我們在和美國的狼舍有合作，所以他確認接受治療之後我們就讓他去狼舍工作了。」

方欽蹙眉，她覺得不可意思：「PTSD患者去狼舍工作？」這還不出大亂子。

「是啊，他負責打掃狼舍的清潔，餵食等等事情，直到被一隻狼挑中。」黃安梅很是能理解方欽的震驚，「其實狼舍里的狼有部分也遭受過創傷，就跟人一樣。當他們彼此選中之後，這個人就會單獨負責其中一隻狼的飲食起居，他們每天都在一起，親密無間。等到這個人最後離開的時候，人和狼都被治癒了。很神奇是不是？聽起來就像某種魔法。不過這確實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不過這裡是中國，我沒有合作的狼舍。所以我找到了它，一隻可憐的小傢伙。」黃安梅低頭，視線落在夾緊尾巴瑟瑟發抖的小狗身上。

方欽沒聽說過這種心理治療方案，不過只要是為了謝阮好，她什麼樣的方案都願意試一試：「不過我家已經有一名原住民了，這得問問他的意思。」

謝阮在洗澡，魚魚坐在浴室門前一個勁撓門，方欽毫不費力一隻手就把魚魚抱起來。

「miao！」魚魚對照方欽叫一聲表示不滿。

「來，乖，給你介紹個朋友。」方欽將魚魚抱到黃安梅跟前，把他放在地上。

空氣中陌生的氣息令魚魚警覺，不過他是正規貓舍里長大的貓，天生不怕人，幾秒鐘之後警覺就被好奇所戰勝。

黃安梅將小狗也放在地上，方欽這才發現這是一隻大約三個月大的德牧，脖子上裹了一圈繃帶，左前爪也無法落地。

小狗不知道遭受過什麼，見了魚魚嚇得轉身就跑。沙發下面有條縫，小狗死命想往裡鑽，但是那條縫太小了，鼻子都幾乎被蹭破還是進不去。

魚魚接觸過的活物不是人就是貓，貓不怕他人更不怕，這會兒終於有個活物怕他了，新鮮得不得了。趴地上觀察了一會兒，他突然伸爪子在小狗屁股上拍一下。

小狗頓時慘叫起來，幾乎蹦起來。原本就夾緊的尾巴夾得更緊了，縮在黃安梅腳後跟邊上整個狗瑟瑟發抖。

魚魚被那一聲叫驚炸一身毛，後退兩步輕盈盈跳上貓爬架趴著居高臨下觀察。

謝阮正好洗完澡出來，渾身暖和得很，他沖魚魚喵一聲。魚魚應聲而下跳進謝阮懷裡，謝阮轉身沖他新的主治醫生禮貌一笑：「您好，我就是謝阮。」

黃安梅站起來伸出手，笑得燦爛：「您好，我姓黃，叫我黃醫生黃安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