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等你找我。」謝安曾經以為自己釋懷了，但是他最終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釋懷。他確實介意蔣故從未曾來找他的事實。

坐下來之後蔣故才第一次認真看清謝安，長時間沒有休息過的疲憊壓得謝安整個人都懨懨的，但他似乎比離開的時候更為清雋了。

「出國的前三個月我都沒有辦法聯繫上任何人，我被關在一座帶花園的房子里，有人負責我的生活起居。我曾經試圖逃出去，或者向外求救，但是都失敗了。」謝安現在回想起那段經歷都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絕望，「沒有人和我說話，沒有人可以聯繫，只有一個畫室，一個琴房，一個書房，一個健身房和樓頂的游泳池。」

「家裡人為了防止我想不開，把尖銳的物品都收走了。甚至連我吃飯、運動都會有人守在一邊監視。有時候我想這麼活著有什麼意思，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我又想你，蔣故。」謝安眼圈發紅，「我每時每刻發瘋一樣地想你，我在等你，期待你找到我，帶我離開這個地獄一樣的地方。」

謝安是謝家唯一的孩子，說是眾星捧月長大的也不為過，蔣故沒想到他們竟然會把謝安軟禁起來。

蔣故緘默。

「對啊，你怎麼會來找我，你是氣性這麼大的人。」謝安鼻尖和眼眶一樣紅，「所以我偷到手機之後第一時間給你發去了我的位置，我想跟你討個好，見了面之後我們有很多可以說的。可是在我持有那部手機的整整一個星期里，都沒有等到你的消息。」

「你知道我那段時間怎麼過的嗎？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忍不住想去摸去看那部手機，我連睡覺都不敢睡踏實就怕錯過你。可是你呢，你明明收到消息了卻還在跟我生氣是不是？」就算這件事情過去了這麼久，謝安依舊感到非常委屈，「你明明知道你父親是什麼樣的人，我的爸爸媽媽拿我沒有辦法，但是蔣萬有。你真的直到今天都以為我是自願跟他們出國的嗎！」

「我機票都買好了。」蔣故怎麼會不想找謝安，他收到消息的瞬間都興奮得跳起來，但是當時是他不想讓謝安知道他已經買好機票。謝安那麼決然地選擇出國，甚至他竟然成為了最後一個被告知的人，蔣故決定給謝安一點小小的懲罰，這個懲罰會到他出現在謝安面前為止，「但是被蔣萬發現了，他監控了我的手機和行程。」

那段時間對謝安來說並不好受，對蔣故又何嘗痛快過：「蔣萬說我能承受住他的規則，他就放我走。於是我簽了自願放棄繼承家產的法律文書，又在人來人往的鵝卵石鋪的小路上跪了三天三夜。就在我以為自己終於可以離開的時候，蔣萬來了。提著這麼粗的棍子。」

蔣故笑著隨意比劃一下，謝安卻看得心驚肉跳。

蔣故輕描淡寫：「我被打斷了三根肋骨，左腿腿骨骨折，出現輕微腦震蕩，一度視線模糊。我在醫院醒來之後試圖聯繫過你，但是那個號碼已經是空號了。」

「我很著急，我媽拗不過去只能讓我提前出院。這次蔣萬沒有攔住我，但是我在機場遇到了謝家的人，個個綁著黑紗布，說來接你的骨灰。」現在蔣故想起來真是嘲諷啊，謝家的人為了斷絕他們兩人之間的念想，甚至連葬禮都辦得有模有樣，真是騙了全世界的人。

謝安聽了蔣故的話語低著頭久久沒有做聲，他們原來誰都沒有放棄過，只是陰差陽錯錯過了太多。

「那你…」謝安抬頭，看見蔣故同樣通紅的雙眼，他聲音有些幹澀，「現在怎麼想。」

這次輪到蔣故不做聲了，他面前是錯過三年光陰的曾經的愛人，他曾經為此對抗過所有不可能的事情。而另一頭的房子里，住著他脆弱敏感的情人，蔣故已經準備好了戒指，只等著所有的破事過去，他們就出國結婚。

謝安看透他了，蔣故確實無法抉擇。

「我很高興你曾經試圖找過我。」謝安了解蔣故的猶豫，儘管他並不喜歡，「我不會逼你，慢慢想，我會等你。」謝安拿起桌子上的紙筆寫下一個地址，自己打車走了。

蔣故在原位坐了很久，離開前他拿起那張輕飄飄的紙片，上面的地址無比眼熟——謝安和他竟然在同一個小區。

蔣故渾渾噩噩開著車，雨水一層層打在玻璃上，雨刷機械地搖動，視野短暫地清晰後再次被雨水模糊。

這樣的路況並不適合開車，蔣故第三次差點和別的東西撞上之後意識到，他自己的狀況而不適合開車。

停了一會兒雨不見小，蔣故醒了醒神更慢地驅車回到車庫。他在車庫裡停了很長時間，他不知道怎麼面對謝阮，不知道怎麼解釋昨夜的突然離去，也不知道如果謝阮問起來應該怎麼回答。

當蔣故艱難地回到家裡的時候，迎接他的是一片空蕩盪的冷清。蔣故機械地繞著家裡走了一圈，沒有更多的活動痕跡。握在門把上的手幾不可察地顫抖，用力向下一壓，收拾整齊的卧床幹凈得像從來沒有人睡過。

謝阮把東西收拾得非常幹凈——除了衣櫃里蔣故買給他的所有。

謝阮走了，走得幹幹凈凈利利索索，隻言片語也沒留下。蔣故坐在兩人曾經一起躺過的床上，雙手把臉捂住後仰倒上去。他昨天跟著謝安離開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茬，任何人，但凡任何一個有些尊嚴的人都不會待在原地。

是他被謝阮寵壞了，習慣了被無條件地愛著，習慣了無論做出什麼事情謝阮都會在原地等待。

謝阮走了，蔣故措手不及。

手機上的時間顯示早上八點零七分，蔣故的手指在聯繫人那欄停留了很久沒有按下去。他有很多話想跟謝阮說，但是這個時候能說些什麼？他才跟方欽保證過會好好對待謝阮，轉眼卻又跟舊情人出去了半夜。

就算是喝咖啡——可是有多少人會相信他們真的是在喝咖啡。

就算大家都信了，那麼接下來呢？接下來怎麼辦？

一邊是謝安，一邊是謝阮，兩個相似卻又極其不同的人。他和謝安一起經歷了非常多的甜蜜美好，這點是謝阮無論如何也無法企及的。而他給予了謝阮太多的痛苦，他所許諾的好日子才剛剛開頭就要將謝阮推開未免太過殘忍。

蔣故難以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