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故跟著謝安走了，哪怕出門之前他轉身看了謝阮很久，那模樣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說，但是最終他一言未發。

門合上的瞬間謝阮真切感受到心臟的刺痛，他抱著魚魚站了很久，久到腳後跟都完全麻木。

蔣故曾經是他光，是他唯一的仰望，謝阮曾經想像過無數次離開蔣故會是怎麼樣的心情，鮮血淋漓的撕裂，這倒不錯，卻多了一抹他自己都沒能想到的空洞麻木。

方欽還在睡，她對短短幾個小時內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卧室裡面漆黑一片，謝阮摸索著坐在冰冷地板上，只有靠近方欽才能讓他稍感安慰。他本以為這個時刻來臨的時候他面對會是一無所有的灰敗，可是現在，他還有媽媽。

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流，謝阮不想哭的，人一旦哭泣會無法抑制地抽氣，那會吵到方欽。他應該立刻停止哭泣或者馬上轉身離開。但是謝阮沒有，他越來越放肆，根本沒有顧及似的甚至哭出了聲。

大概天下所有母親對於孩子的哭聲都是異常敏、感的：「阮阮？」方欽還以為是夢，這哭聲太過傷心，令她的心跟著隱隱作痛。

「媽。」謝阮哽咽叫一聲。

方欽這下徹底清醒了，幾乎手腳並用爬下床，跪在地板上抱住謝阮的頭連聲問：「怎麼了怎麼了？」

方欽的懷抱依舊溫暖，散發著幼時就令謝阮感到安全的氣息。

謝阮抱緊方欽，眼淚花在眼眶裡不住打轉然後落下：「我們…我們搬走好不好，現在就走。」在這個地方多留一刻都讓謝阮感到窒息。然而外面很黑，還下著瓢潑大雨，他們沒有車，這個天氣也不好打車，這根本就是一個任性至極的要求。

方欽沒有絲毫猶豫：「好。」並且立刻就聯繫了人。

方欽心中有很多疑惑，這個疑惑在她重新利索打包好還沒來得及全部拆開的行李，並且提到客廳準備走人的時候得到了解答——蔣故不見了，另一間浴室多了一套換下來的濕衣物，一套明顯不是蔣故或者謝阮的濕衣物。

在她睡著的時候來了什麼人，發生了一些事情，讓她的寶貝兒子在深夜痛哭。

「好大的雨啊，打不打傘根本沒什麼區別。」阿阮姐在駕駛位上罵罵咧咧，一把被風吹折傘骨的雨傘可憐巴巴地攤在副駕駛座位下邊。

「小阮，我早就想來看看你了，但是你媽一直攔著沒讓，現在好點沒有？」阿阮姐自己雜事一大堆，心裡可沒少牽掛謝阮。只是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又從方欽口中得知謝阮的精神狀態，她確實也不敢在方欽沒鬆口的情況下來探望。

「謝謝阿阮姐，我現在好多了。」謝阮瓮聲瓮氣回答道。他縮在後座的空調毯里抱著魚魚，整顆腦袋都遮住，不想讓阿阮姐透過後視鏡看見他哭得紅腫的雙眼。只是牛皮糖一樣粘在方欽身上靠著，假裝睡衣濃重。

這麼惡劣的天氣沒有十分緊急的事情絕不會半夜搬家，阿阮姐知情識趣地沒有多問，轉移話題：「你們還回去？去我那兒住唄。」謝鑫的事情她聽方欽說了，當時她就想讓方欽和謝阮搬過來，只不過蔣故動作太快了。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方欽動作輕柔地揉著謝阮後背，「回去。」

「嫌我房子小啊？」阿阮姐笑了，「你們兩個回去遇到三五個壯漢半夜撬門有應急方案沒有，有我就把你們送回去，沒有就去我那兒。」

「阿阮。」方欽和阿苑是很多年的朋友了，但是謝鑫這夥人必然不會短時間撤退，這是持久戰，長時間打擾總歸不是辦法。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朋友不就是有難的時候用來麻煩的嗎。」阿阮姐最終拍板，「況且我家雖然不大，三個人還是隨便住的。」

這次方欽沒有再推拒：「謝謝。」

阿阮姐看起來大大咧咧，但是家裡布置得意外井井有條，甚至客廳里還擺有新鮮的花束，是個享受生活的人。等三人真正安頓下來時間已經是早上了，天還是昏沉沉的，一點也沒有放晴的徵兆。阿阮姐這時候才看清謝阮懷中的魚魚，眼放綠光：「我從小就有一個理想，買一棟大房子，一層自己住，一層給貓住，一層給狗住。」

「醒醒，洗洗睡了。」方欽打個呵欠。

「討厭哈哈哈。」阿阮姐家也是標準的三室一廳，住人確實夠了，就是陽台還沒封，魚魚暫時只能關在卧室里，「晚點睡醒了我叫人來把陽台，窗戶都裝個安全網，現在先休息。」

「阮阮？」方欽有些不放心謝阮，扒著卧室的門關切詢問。

「媽，我沒事，你休息吧。我睡一覺就好了。」謝阮一直緊張地關注魚魚，這樣頻繁地更換環境，他實在害怕魚魚突然應激。

方欽點頭：「有事我在。」

謝阮心窩子一暖：「好。」

窗外狂風加雨哐哐砸著，謝阮居然並不感到孤苦。桌子上的劃痕，衣櫃上貼的海報，充盈著生活氣息。這房子里有互相真心關切的人，已經足夠了。

哭過累過，洗過熱水澡之後謝阮已經非常疲倦了，魚魚又暖和，很快困意翻湧上來。在睡著的前一刻，謝阮腦海中浮現出蔣故合在他眼前的門，一滴眼淚，悄無聲息低落在枕頭上，轉瞬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