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好，浮在湛藍畫布上的雲絮像是過度膨脹的棉花糖。

少年踏著輕快的步子邁進家門，今天老師心情好，沒留太多作業，一向以最佳行動力為豪的他早已利用下課間隙和自習課完成了題目。

「媽！今天晚上吃什麼？」男孩輕快地說，眼下無憂無慮的生活他早已習以為常。

回家就能吃到可口的飯菜，去學校就能見到關係要好的同學，出門就能見到穿一條褲子長大的發小。

「今天做了你最喜歡吃的大蝦！快去洗手，馬上就出鍋了。」帶著圍裙的女人溫和笑著，黃昏的光透過窗子鋪在面上，讓她的五官更柔和了些。

十幾分鐘後，單調的桌布上擺滿了各色飯菜。男孩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在這樣平淡的下午見到如此豐盛的飯菜可不常見。

「媽，今兒遇見什麼好事兒了？！」

望著孩子又驚又喜的表情，女人莞爾一笑，說：「曉苒啊……你先吃，媽媽等會兒有事兒和你說。」

對桌黯淡的神色頓時讓飄香的飯菜味同嚼蠟。距父親下班回家還有半小時。

周身的光逐漸暗下去，直至將他拉入無窮無盡的黑暗。

「我當然同意……只要你福祉就好……」

微弱的抽泣聲從被子內傳來，原本打算放任不顧的Abbott煩躁揉了揉髮絲，將厚厚的英文書放在床頭，欲掀開被子以粗暴的方式叫被中的人起床。

牆上的掛鐘正指向九點一刻，而他不知道昨夜他一時心血來潮帶回家的野貓今早有沒有課。

被中陷入深深夢境的人死死拽著手中的素色棉被，即便滿頭大汗精疲力盡也要與妄想敲開他堅硬外殼的人進行一番「惡鬥」。

「喂！」Abbott大力一拽，終是剝開了裹得牢牢的被「蛹」。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帶回來只有幾面之緣的人。況且，這位自持身份並喋喋不休的學長的確不是討喜的人。

失去了保護罩的人骨碌碌從床上滾到地上。落地的一瞬，後腦的疼痛將陳苒從黑暗中硬生生拖出來。

「啊，我靠！」捂著頭起身，殘留的酒精令他頭昏腦脹。

片刻前那個平淡無奇的夢這些年不止百次出現在他毫無防備的睡眠中，他早已習以為常，也知曉該在陷入黑暗後安靜地等待喚醒他的現實光亮。

只不過這次……

「好疼……」陳苒邊揉頭邊站起來，正欲吐槽宿舍的架子床年久失修，卻對上一雙出奇平靜的雙眼。

腦子出了名不好使的陳苒呆在原地，直直望著不以為意拿起英文書繼續讀的人。隨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聲響讓本低下頭的人又抬起頭看向他。

「還不醒？！是喝了酒的原因麼……」揉揉眼，那張俊臉還在視野之中。

Abbott凝視著正準備再給自己左臉來一下的陳苒，目光像是見了地球上的新奇物種。

「你是傻子麼？」Abbott問這話時面上寫滿認真，他甚至開始以陳苒的腦容量如何考得上F大。特招生？關係戶？

「啊！說話了！我怎麼會夢見你？！」老陳同學跳腳，無意間低頭卻發現身上寬大過頭的深色睡衣。

Abbott再次平靜開口：「你昨天吐了，只有這件還算小點。」

滿臉問號的陳苒逐漸意識到事情不對頭，而後踉踉蹌蹌退後幾步。不、不是夢？！

「你的衣服在客廳的袋子里，慢走不送。」Abbott瞅了眼面前剛睡醒的人頭頂的炸毛，唇角微微勾起弧度。原本想問問隨時可以原地炸毛的野貓做了怎樣的噩夢，但也只是想想。

一臉懵的陳苒終於找回了些理智，迅速眨著眼，絞盡腦汁回憶著昨天發生的事。

但無論怎麼想，始終找不到這無禮小屁孩兒的身影。

「你你你……這是哪兒？我怎麼在這兒？」陳苒憋紅了臉，舌頭打了結。

Abbott嘆了口氣，所以才說不要隨便領野貓回家啊……

「我家。昨天你喝醉了。」

「哦……等等！我是喝醉了，但為什麼在你家啊？還有……怎麼就在這兒睡了，老孫和木蛋子他們呢？」陳苒眯著眼，自言自語道，「是你帶我回來的……你為什麼帶我回來啊，我們、我們昨天見面了嗎？我還穿了你的睡衣……你……不會對我做了什麼吧……」

腦海中飛速閃過不小心在妹妹房間內看見的漫畫，陳苒深吸一口涼氣，又絮叨道：「我天，你……怎麼……沒禮貌的傢伙，你怎麼這麼隨隨便便？！本來讓你進學生會再好好教育教育你，現在老子連你的臉都不想看到！這什麼狗屁事……」

「啪！」

Abbott重重合上書，面無表情說：「昨晚吃飯的時候碰見的。至於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是你讓我帶你來的。」

「我讓你帶我來的……怎麼可能，你在搞笑麼？就你這種人，我會願意和你心平氣和說話已經很難得了，還讓你帶我來你家，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吧？而且，說了你這麼多次，也沒點兒對學長該有的態度，真是倒胃口！怎麼會遇見……」

Abbott揉著眉心，起身走到陳苒面前，拽著對方的袖子出了卧室。

「錢不用還了，就當我砸給狗了。」Abbott推了把憤怒的人，難得面上有了明顯的表情，只是那輕蔑的笑容讓陳苒更加不爽。

「你……」

Abbott不想再聽完陳苒說的無厘頭的惡言，及時開口止住對方的話，擋開無用的攻擊，說：「陰溝里的za碎到哪兒都散發著惡臭，快走吧。」

隨即合上門，床上的留著陌生體味的被單被人揭下粗暴扔在地上。

門外傳來「咚咚」幾聲砸門聲和咒罵，而後重歸寂靜。

手機鈴聲適時傳來。

「喂。我的好弟弟，我的車……」對面的聲音頗為無奈。

「哦，你今天沒課就過來吧，正好陪我去個地方。」Abbott極力壓下心中的煩悶。

費了番周折才回到公寓的Frank扶額，明明是自己的車才對……

「昨天你怎麼就帶人回去了？這不像你。」

「他讓我帶他回來的，而且，還有錢的事。」Abbott說。

「你都把卡留飯店了，還害怕錢……得了，不說了，你要去哪兒？」Frank同樣不是管閑事的人，既然對方想敷衍過去，也無不可，又不是他的事。

「買床上用品。」

「什麼？！床上……」

不待手機那頭的人驚訝完，Abbott果斷按下掛斷鍵，望著地上扭作一團的被單出了神。

為醉意浸染的瞳仁又重現於眼前，瘦高的貓蜷縮成一團，伸出貓爪拽了拽他的褲腳。看來野貓也有溫順不露爪牙的時候啊。

「請，請你帶我回家，好嗎？」

冰冷的眼對上那張醉得通紅的臉。

他好像沒有拒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