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啃著雞腿誠實點頭，「以防萬一，以防萬一嘛。」他當然怕了，自己這才來妖界多久，已經被各路妖怪拐走兩三次了。他可不想再出現什麼意外。

折離點了點頭，也知道他為何害怕，畢竟自己在他眼中，總比之前遇見的那些青面獠牙的妖物和善。

他抬起那對奇特的淡金色眸子，審視了言昭片刻，又搖了搖頭，說道：「你現今這模樣，倒快比得上那深閨未出的美嬌娘了。」

言昭聞言差點被自己嘴裡的雞腿肉噎住，聽出來他是在揶揄自己膽小如鼠，比起那閨閣里不經人事的貴家小姐都不逞多讓。

不得不說，這個折離，雖然一路上說話不多，口舌卻毒辣得很，幾次三番地諷刺自己。言昭被他嘲得也有些羞憤。

便說：「你這比喻可不對，我們人間的深閨小姐都正經得很，縱使你長得好看，也未必肯和你同床共枕。更何況你還是條上萬年的老惡龍，說出去不嚇死人就算輕了，哪裡敢和你同席吃飯，一室而眠。」

折離道：「你倒是一點也不怕本座了。」

「……」言昭光顧著填飽肚子，都沒有繼續搭理他。

其實折離說得沒錯，儘管見面的時間不長，言昭卻是真的不怕折離了。雖然他跟一個老道士半路出家學過幾天道法，可他畢竟不是那些自詡正派的道門中人，並沒有樹立過人族就是好的，妖族就是十惡不赦的觀念。

其實在他的內心觀念里，世界上只有兩種人。第一種是對他壞的，想害他的人。第二種就是對他好的，不想害他的人。

言昭儘管是被抓到的紫明神宮，可他卻從來沒感覺到過折離想要害自己，自然就不怕折離了。

一桌菜吃完，言昭還有些意猶未盡地擦了擦嘴。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像今天一樣盡情吃飯了。

折離自斟自酌喝著酒，這些飯菜是一筷子也沒動，看著言昭吃完，才淡淡問了一句，「吃飽了？」

「嗯。」言昭靠在椅子上心滿意足地點點頭。竟感覺有些困了。

折離看向酒肆的另一個方向，「來了。」

一個滿頭銀髮，古銅色皮膚的挺拔青年突然出現在隔間里，站在桌邊對摺離低聲稟告說：「大人，你說的人我打聽到了，確實曾經出現在過南荒地界。不過現在已經離開，屬下無能，還未能他查出是被何人帶走，帶去了何處。」

「他最後在南荒出現的地方，是在哪裡？」

「是在天痕城。」銀髮男子抬頭看了折離一眼，又道：「對了，當時苑公子是被一隻老妖帶去的天痕城，只是中途不知道出現什麼差錯，那隻老妖忽然瘋了。我們審問過一次，也並未問出什麼來，應該不是裝的，還要不要再捉來見大人。」

此人正是之前在竹林朔夢池出現過的，紫明神宮禁衛統領，白狼。

「瘋了……」折離沉吟著摩挲自己手中的酒杯，答道：「不必，明日我們親自去見他，你不用再跟著。景軒也正好想去外面走走。」

「屬下遵命。」白狼點頭，然後偷偷看了言昭一眼，才轉身離開。

「明天去天痕城，還可以打聽到阿苑的消息了嗎？」言昭忍不住問。細想起來，他已經和哥哥分開七年了，他六識不全，也不知道到底可以跑到那裡去。現今唯一的線索，竟還是個瘋子。

「會打聽到的，早晚而已。」折離起身說道，「既然困了，就回客房休息，明天早些出發。」

言昭連忙跟上折離。

言昭熟睡至半夜。也不知是身在妖界的緣由還是其他，盡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夢裡有風雪悠悠的巍峨雪山，有日落月升、山川滄海。

他看見一個人拖著另一個人的身體，緩緩走向了那座充滿寂靜的雪山。身後的麒麟哀啼，逆著風雪跟上了他們的步伐。

恍惚之間睜開眼睛，卻看見折離坐在自己床頭，似乎是沒有發現他已經有了意識。只是伸手捋了捋他因夢魘盜汗而浸濕的幾絲鬢髮，低聲嘆道：「你果然已經不是他了，終究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叫我如何是好？」

言昭假裝熟睡，不敢說話，只感覺一頭霧水。折離口中的『他』是誰？和自己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自己又不是他了？言昭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鎖骨部位的那個花紋。

等言昭感覺折離終於離開時，才悄悄地翻了一個身，然後看向折離的卧榻，卻發現他已經離開這個房間了。看著空落落的房間，言昭莫名有些難過，暗罵了一聲折離這人，連話都不肯和自己說清楚，等了好久都不見折離回來，才滿心無奈地繼續睡下了。

折離獨自睡在屋頂上，枕著幾塊磚瓦。深夜裡的神都依舊熱鬧不減，連燈十里。而他就默默地望著這份紅塵喧囂。

「小九兒，剛才你說話的時候，小昭好像是醒的。」小肆瑤飛到折離身邊道。

折離一臉漠然地看著星空，「我發現了。」

小肆瑤提醒：「那孩子從小在外流浪，本來就沒有安全感，現在肯定雲里霧裡，你不下去和他說清楚？」在看見言昭身上迦南印那一刻，他就大概猜出了對方身份。

折離搖搖頭說：「我們不過是今天才認識而已，又什麼可解釋的？」

「好吧。」小肆瑤嘆氣，又飛近了折離一些，道：「我聽那隻金毛鳥說了，以前在書院監察寮的時候，你可不是現在這樣的。」然後看向折離，不禁噘了噘嘴，「你就開心些，多笑笑嘛。你師尊神通廣大，總會回來的，你再這麼苦瓜臉，信不信你師尊回來了，都要被你嚇走！我陪你的這幾百年，也沒看見你真心笑過幾次。」

折離閉目養著神沒有理他。

而小肆瑤在旁邊繼續自顧自說：「不過今天你在溫泉，看見小景出醜時，倒是真心笑了笑。雖然嘴上不承認他是你師尊，可終究是把他當成了你師尊的一部分，我沒猜錯吧？要不以後我陪你一起找法子，總有辦法讓他變回真正的白辰的。你放寬心嘛。」

可折離還是面無表情地靠在那裡，就像是一具石化的雕塑，沒有給小肆瑤一句答覆。

小肆瑤心中無奈，只好自己回到了那簪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