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言昭早早起了床，發現折離已經回到自己塌上，似乎正在閉目打坐。聽見言昭的動靜後，才終於睜開眼睛，道：「你洗漱幹凈，然後讓肆瑤帶你下去用個早膳，我們就出發。」

言昭點點頭，「你不一起去吃早膳嗎？」

折離回答：「吃過了。」

言昭也懶得再叫他，就和小肆瑤一起下了樓。簡單收拾幹凈後，只是草草吃了兩口包子，實在感覺沒有胃口，便又回來尋折離了。

此去山高水遠，還是騰雲更方便些。折離見言昭回來，便一個揮袖將其收到袖子里，帶著他騰雲去了。

所幸折離飛得還算穩當，不像綁言昭回紫明神宮的那群小妖，讓言昭落地後是吐了又吐，暈得不行。只不過小半柱香功夫，折離就重新落到地上，又一個甩袖把言昭放了出來。

言昭在地上定了定神，發現自己是站在一片高聳的城牆之外。身後的黃沙鋪天蓋地，猶如沙漠死寂，而身前矗立的城牆阻擋沙塵，通體漆黑，全部由黑鐵澆灌而成，彷彿是一條黑色巨龍，沉默著橫卧前方。

這就是紫明神都的十二外城之一，天痕城了。

天痕城雖歸在紫明神都名下，卻是苦水河最外圍的幾座妖族巨城之一，天高皇帝遠，自古就散漫慣了，幾位城主自相殘殺換了又換，紫明神宮也一直沒有多問。折離不想節外生枝，便給自己變幻了一副容貌，又混在進城的小妖隊伍之中。一行二人進城，並未吸引什麼目光。

等進城之後，言昭才問：「折離，知道阿苑消息的那隻妖怪，是在什麼地方？」

折離回答：「距離此處還有一段距離，白狼說那隻老妖似乎有什麼執念，一直藏在原來天痕城的舊址之中。」

「天痕城的舊址？」

「是在天痕的最深處，一片無人的禁區，被萬年前的一場戰火毀壞，最後只剩下一片廢墟，如今天痕城就是圍繞著那片廢墟擴建而來。不過那地方不大，應該不難找。」

言昭看著折離，還是有些不放心道：「可是之前那個白頭髮男人，不是說他已經瘋了嗎？那怎麼打聽阿苑的事情？」

折離只是搖搖頭，「不妨的，我自有辦法。」

天痕城的妖，看上去比紫明神都的妖還要蠻橫幾分，不少妖物都是化人形化到一半就在街上行走。長翅膀的、拖尾巴的、吐舌頭的，甚至有一個頂著九個狗腦袋的人從言昭身邊擦肩走過，不過大抵是折離一路上都牽著他手的緣故，他倒是不感覺害怕了，還感覺是有點看得應接不暇。

言昭忽然發現一個頂著大肚皮、滿身長毛的豬妖正在街邊吆喝著買牛肉，招牌居然是「九重天上等靈牛肉，天痕城只此一家，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實在是煙火氣滿滿，似乎與人間也沒什麼區別。

又想起昨晚上看見那個繁華無比的紫明神都，不由感慨：「一直以為你們妖住的地方，都應該是那種血瘴橫生、骷髏滿地、伸手不見五指的陰森洞窟才是，不想這幾日看來，和人間也沒什麼區別。」

「血瘴橫生、骷髏滿地？」折離不禁嗤笑，「你怕是戲文看多了。那種地方能住？」

「說來也是。」言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若能自己舒坦的活著，誰又願意多事去害別人呢？」

折離微微側目，並未在這一點上反駁少年什麼。

不過熱鬧也只是一時的，越往天痕城深處走，言昭越感覺身邊的路人在變少，終於走到一片人跡罕至的廢墟。應該就是折離口中的天痕城舊址了。

折離之前說這裡已經廢棄了一萬年，言昭也有些好奇，為什麼過去了整整一萬年，也沒有妖肯來把這裡清理幹凈？

折離抬頭看著這片荒地，忽然鬆開原本牽著言昭的手，低聲說：「跟緊我，別掉隊。」

言昭快步跟上他的腳步。

這條被廢棄的古街很是幽靜，蒿草叢生，老樹瘋長，將一些殘破的樓宇都淹沒在下面。再往前走，就變成一片徹底的荒地，徹底沒有路了。地上長滿著綠苔蘚，再被枯藤野草掩蓋，只露出一些巨大的石塊。

石塊上也除了綠苔什麼也沒有。畢竟都是一萬年前的東西，就算以前刻過什麼圖案或者文字，現在也被時間侵蝕得一點也不剩了。

「不對……」折離卻忽然俯下身，伸手摸了摸身下一塊石頭上的苔蘚。他居然嗅到了一絲香灰的氣味。

「阿軒，站到我身邊來。」折離說道，看著言昭走近，一把將他攬到自己懷裡，緊接著一拳轟出，直接打在地面上。

「轟——」的一聲。

廢墟隨之坍塌，露出了一片黑暗的巨大地宮。而言昭兩隻手環緊了折離脖子，只感覺自己雙腳忽然失去受力點。這下面居然還有一個空間！

言昭跟著折離徐徐落地，一起降落到地宮的最深處，才敢鬆手。可是下來後，卻又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在他眼中的，竟是連成片的詭異墳冢，無盡的墓碑彷彿密林，地上全部是半腐化的紙錢還有祭品。

原來這裡不是地宮，而是一片地下陵園。

言昭有些被震撼到了，因為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數量這麼多、眼睛數都數不過來的墳墓。而且他注意到距離自己最近的墓碑前，有一些未燒完的紙錢，似乎還帶著火星，不由細思極恐：「這裡……是有人下來祭拜嗎？」

「還是不對。」折離閉上眼睛，仔細去感覺，還是覺得這周圍的氣息有些特別。好像有一種讓他很熟悉的氣息在黑暗中潛藏漫延。

言昭不敢繼續說話。直到幾個呼吸過去之後，折離徒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一團試圖從背後靠近言昭的黑霧。

那竟是一張慘白的人臉，被折離扼住脖子，嘶聲尖叫著再難前進半分。而那隻黑色長指甲的爪子，差一點點就碰到了言昭後腦勺。看得他脊骨一涼，急忙避到折離身後。